覃隐
阙狄衡将一列卷轴放在我面前,“你要找的曲小姐,这些是她落脚过的地方。”
我急忙打开翻阅,快速浏览了一遍,听见他说:“只是……”
他略带迟疑,我警惕起来:“可是什么?”
“庞府灭门的惨案,你是知道的。”
这份卷轴记载了从她入城到待过的最后一户人家,但庞将军府之后便是一片空白,由于庞府上上下下的人一夜之间悉数被灭,无人可打听,死人也不会开口。
“不用你说,我一一验过尸首,没有她的。”遂又暗下眼眸,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当下又要到哪里去找她。
他思考一阵,同我道:“你孤身一人,不会武功,太危险,我派近卫暗中保护你。”
这个提议不错,担心被人暗杀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的,将下认真考虑起来。
“你的四个侍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且忠心耿耿,尤其是那个无影。”我看向他,“不过有这样一群强者保护,你怎么还会中毒?”
“意外,不便与你细说。”
“不说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这玉留给你。”他掏出一枚玉佩拋给我,我拿起一看,上面镌刻的有奇怪的花纹。“若你以后想要什么了,或者需要帮助,就来找我,以此作为信物,传书时刻痕可作印章所用。拿好了,全天下仅此一枚。”
我收下了,放到衣襟前的荷囊里,这荷包还是我娘给我做的呢。
他道,“一切安排妥当,什么时候动身?”
“除夕。”我道,“人多易混,守城的士兵也放松紧惕,我们就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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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动地的欢呼呐喊声将我拉回现实。
天边绚烂烟花绽开,接二连三,花团锦簇,盛开一次又一次,耀眼夺目。
我堪堪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不知大人出来前可有饭否?小生有些饿了。”
船头篙的雅间空位不常有,但听说是尹辗光顾,没有也腾出有的来。他们家的江南菜系甚合我口味,店内装饰又极别致清雅,这顿饭我吃的还是很满意的。
“……江南菜系以软糯酥口、鲜咸合一为特色,在大部分地区,甜味菜肴都并非主角,但这几道名菜,松鼠鳜鱼,蜜汁火方,东坡肉,都是极为嗜甜之人爱吃的。”
“公子喜欢,那就好。”
稍停片刻,我道:“圣上亦设下宫宴,黄门侍中大人不必出席?”
“无妨,盛典宴会这些,腻也腻了,乏也乏了,和覃公子在这么雅致的地方絮絮而谈,也是分外舒适惬意,难能好久不谈公事。”他笑道。
原以为尹辗这人必定不好相处,今时今日坐在一起居然是清茶煮酒,闲谈家话。
“覃公子既然爱讲故事,那我也说个故事。断然没有异人阁的面具人说的好,还望海涵。”接着不由分说,开始讲述:“很久之前,天上有一位仙子,违反天规,与地上的凡人相恋。王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将仙女捉回来,命他们永世不得相见。为防仙子偷跑,拨下发钗在天上划出一道银河……”
“这难道不是牛郎织女?”
这时天空开始燃放烟火,我看向天边那一朵与众不同的,脸上有了笑意。
他倒没心思看烟花,继续说道:
“凡人是位能工巧匠,我们就称呼他为巧郎吧。巧郎爱妻至极,思念成疾,决定去找她。仙女被关在天上,他用十年造了一架会飞的马车。到了银河边上,又用十年造了一艘船,花十年度过了银河,终于见到他的妻子,但她却不认得他了。”
“因为天上的时间与地上不同,天上一天地下十年,工匠花了二十年,仙女却只过了两天,巧郎已经变成中年男人,她容颜依然未变,当然不认识了。”
“对。巧郎决定带她走,但过来的时间太长,船已经破旧不堪。他花一年修好了船,在银河边上遇到了一人,那人是名青年,嚷着要回地上找仇人报仇雪恨,恳求巧郎和仙子可以载他一程。他们想反正船上空间还大,就同意了。
“接着他们在河中见到一位孤苦伶仃的少女,于是问她要不要上船来。少女说,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巧郎说,我们要回地上,是来帮助你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救你上来。少女将信将疑上了船。
“过了河,他们在天宫门口见到了一位老人,老人告诉他们,你们要躲过王母的眼睛,我有一计,你要射掉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巧郎造了一把弓,射掉了明日星,果然没被人发现。为了感念他,他们让他上了车。
“最后,你猜他们遇见了谁?”
我颤抖着嘴唇,“……一个孩子?”
尹辗唇边笑意荡开:“怪不得说翡玉公子聪慧伶俐。这最后一位,就是一个孩子。孩子还不会说话,却会杀人。仙女心软可怜她,就抱她上了车。快到陆地时,巧郎已经七十一岁了,仙子好像永远不会变老。他的寿命就快要到尽头,便跟他的妻子说,我不后悔把你们安全地送回陆地上,你们要好好地活下去。说完从车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
我控制不住地颤抖,脊梁骨都在发冷。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你说他们会以什么方式出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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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目凝神屏息于河岸边上。
刚到玦城时,是夏尾秋头,花凋时节。杨柳岸边,绿叶梢头。
而今,凉风习习,夜色暗沉,幽然静谧,潜藏的杀机起伏不迭。
身后出现一人,“覃公子?”
我慢慢转过身,笑得苦涩,“你不该来的。”
藏诡处跳出许多道黑影,剑寒刀光之下,齐齐直冲他面门而来。
是我的错。同他们约定好出城之后在城外相聚,见一面,原想践个行,好好道别,现在看来是我害了别人。
好在阙狄衡行事足够谨慎,只派了无影一人前来。等他发觉不对劲时,却已被埋伏好的暗使困住。我快逃两字尚未落下最后一个音,就被人捂住嘴反绑双手往后拖离。
无影反应很快,我喊出来的一刹那他同时飞身向后,退出老远,毫不拖泥带水。但还是没有逃脱这么多人的包围圈,只得借力向前猛扑,与前面的人厮杀起来,想至少打开一个口子,杀出一条血路,方便逃离。
我被扔到尹辗面前,他坐在马车上,左脚踩住我的肩膀,慢慢凑近我,微微俯下身,压迫感令人窒息,声音却是轻柔和缓如沐春风:“给你个机会,说,剩下的人在哪儿。”
“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
剩下的人在哪里,他们应该比我更能得知才是,我一没暗使,二没神力,有那个时间审问不如自己搜捕,反倒逼问起我来,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你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
他把玩着手中的剑,剑身在月色下反射银光。
我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可没这样说过。
“你觉得我要用你的性命威胁他,他会出现吗?还是说,”他顿了顿,“斩首之后,头和尸体一起挂在城门之上,让以后再来的探子留以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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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来的,就算我救过他的命。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他们心中,主子都比我重要一千一万倍,怎么会让他们主子冒着生命危险明知是陷阱还来救我?我的命,只有我自己,父母,和师傅在乎罢了。
他换了问题:“那你说,你是怎么把他们送出城去的。”
“那你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计划的。”
他看着我,怒极反笑,“你的确不怕死。”
要怕死,我就不会招惹上他们一行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处在我的监视之下了。”
我有些愕然,又有些迷茫。
“你也不用怀疑自己哪里出了错,哪里有疏漏,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是从什么时候我们盯上你的——只要有人出城,我的人就会留意。自你去见他开始,我的人就一直跟着。”
我不解,“那你为何迟迟不动手,偏要等到现在?”
要是早点动手,还能一网打尽,趁着有个病患,易如反掌。
他看着我,不答反笑。
我突然意识到:“你是故意,放走他们的。”
“一旦正面交锋,就不得不杀掉他们。杀掉他们,不难。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也不难。但他若一直不回去,邻国国主必定猜得到出了意外。一旦要不到人,两国战争马上就会打起来。”他看起来漫不经心。
“选择牺牲一个侍卫,自己争取时间逃跑,再明智不过,实乃上上策。”
有黑衣人浑身是血的跑过来:“主上,跑了。没找到。”
我松一口气,暗自庆幸,好怕他的尸体被拖过来,血肉模糊的呈在我面前。又担心起黑衣人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还是无影的,缠斗了这么久,他肯定赢得很艰难。
“主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要再……”
尹辗摆摆手,那人退下去了。他又转向我:“好了,说说吧。”
“其实很简单,就是窜通了青楼老鸨,打扮成妓院尸首,从运尸口接出来,接着绕到玦城后边的偏门,装进麻袋混在死尸堆中运到山上丢掉了。”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