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看管了路远巍十九年的路寒祁更了解这个男人的了。
路家的宅子空荡荡的,如果现在不是深夜,也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管家来为他们开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叫路远巍提起兴趣,所以他总是愿意在外面鬼混,而路寒祁,是早已经习惯了这坟墓一样寂静的空荡。
路寒祁早在回来的路上就给家庭医生打电话了,他现在刚把韩景宇扶到客房,医生就来了。
路远巍一回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路寒祁也没有心思管他。
医生给韩景宇做了身体初步的检查,结果是重度胃病和流感性感冒。感冒是因为受凉,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说到胃病的时候,医生则玩笑一般的形容说:如果他再不好好吃饭,放任自己的胃继续被胃酸腐蚀,明年他可以联系朋友来给他治疗胃癌。
路寒祁站在床边默默的听着,医生给韩景宇挂了吊针,说明天会带一些辅助胃病治疗的药过来。如果决定治疗的话。
路寒祁看着躺在床上的韩景宇,只说了一个字,“治。”
医生告辞了之后,路寒祁才按着额角叹了一口气。韩景宇的胳膊上已经多了好几个针孔了,医生说他血管太细,所以抽血的时候都一连扎了好几针,那些针孔已经再泛青了,看起来吓人的很。
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比他最后一次见到的又瘦了很多。
吊瓶挂在床头,差不多四十几分钟之后就要换另一瓶了,路寒祁也不想着再回房继续睡了,走到窗户边儿去看外面沉沉的夜幕。只有这样深沉的寂静才能与他这坟墓一样的家相匹配。他回来的时候很想找到这个人的,但是现在一点也不想了。找到那个人和自己一起腐烂吗?开什么玩笑。
路寒祁点了一根烟,他又想到房间里还躺着一个人,就又把刚点燃的烟掐熄了。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窗户外已经透进来一点儿亮光了,路寒祁转过头,见到床边挂着的吊瓶已经快要挂完了,就走过来换了一瓶。
韩景宇睡不安稳,因为他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路寒祁把整个屋子的椅子都并到床边,用椅背挡住韩景宇的后背,好让他以为自己靠着的是墙。
他很安心,睡得很沉。
两个吊瓶都挂完了之后,路寒祁把东西都摘了下来,他捉着韩景宇的手,将那针从他手里的皮肤里拔了出来,一点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路寒祁把扯下来的东西一起丢到垃圾桶里,带上门就出去了。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他的家庭教师有一个是经济管理学硕士,教习他上午的课程,下午的课程是随机的,都是他母亲的安排,他只要听从安排就可以了。路寒祁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的聪明是对于学习未知的事物,他也很迟钝,迟钝到根本不能与人交流。也许不能说是不能,是他不愿更贴切一些。
他上课的地方是下面的客厅,因为书房里都摆满了他母亲要处理的公文文件,那些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所以他母亲在走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个家里,把书房锁的严严实实的。
那个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枯燥的像一串公式似的老女人坐在一边喝茶,路寒祁则靠在沙发上翻看一本厚厚的《经济新闻周刊》。他上午所有的时间都要扑在这无聊的书籍上面,然后迎接明天或者后天更无聊的测试。
“嗒——嗒——嗒——”
踩在楼梯上的声音,路寒祁仰起头,看着扶着扶手走下来的人。
韩景宇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站在楼梯上往下俯视。
路寒祁坐着不动,韩景宇移开目光继续往下走,他走到路寒祁面前,“我的东西在哪里。”
路寒祁交叉的双腿上还摊着那本书,他看着韩景宇,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上,“我的房间。”
“把东西给我。”韩景宇知道是面前这个人带他回来的,甚至还给他打了针。
没人知道路寒祁现在的心咚咚咚的在胸腔里猛烈的撞击着,他脸上多余的神色一点都没有,抬手将面前的书往后翻了一页,“你现在没有地方去,先住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