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除了萧景行一人,就只有李江伺候在侧,他刚刚拢了拢御案上的烛火,将烛台往萧景行的手边挪了一些,方便他看折子看得更清楚。
“陛下,时辰不早了,您今日是去皇后宫里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陛下自封后大典以来,陛下新婚当日便一直在御书房待到大半夜,后来就去凤仪宫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就走了。
宫中的人不知,他却清楚,陛下并无意于新皇后,但是也没有直接冷她的面子。
但是作为陛下身边的知心人,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尽职尽责地提醒着。
闻言,萧景行笔端微微一顿,抬手捏了捏眉心,“什么时辰了?”
“亥时已过。”
萧景行又垂下眸子,继续手上的事情,没说话。
心知他不想谈这个问题,李江也适时地闭嘴。
他抱着手站了片刻,突然瞥见御书房门口站了一道身影。
萧锦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他招了招手。
李江悄悄看了萧景行一眼,见他没察觉到,便小心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轻手轻脚地往门边走去。
跟着萧锦颜走得远了一些,李江才小心谨慎地见了个礼,“这么晚了,公主怎会过来?”
萧锦颜往御书房门口扫了一眼,待看见姜毓偷偷摸摸地钻进去了,才道,“没什么,只是本宫明日离京,想过来跟皇兄道个别,但是看他正在处理公务,不好进去打扰,索性在此等等,待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我再进去。”
李江背对着御书房门口,并未发现那边的动静,只是颇有些疑惑地偷偷瞄了萧锦颜一眼,之前怎么没见公主这么为陛下着想?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恭敬道,“那老奴在此陪着公主等。”
萧锦颜轻‘嗯’一声,对他的自觉表示满意。
。
御书房内,姜毓轻轻关上房门,然后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往前走。
烛光下,萧景行的面容变得晦涩不明,将轮廓映得更加深邃威仪。
他似乎察觉到屋中的动静,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与姜毓的视线撞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呆滞了,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姜毓眼睛酸涩地看着他,两个月未见,他瘦了好多,眼底多了些青黑,只是那双朗月般的眸子变得如一汪深水,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了黑眸之下,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做小伏低。
她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他面前的御案前才停下来,低头看着他,眼眶微红,唇线轻轻抿着,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景行看了她良久,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她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太久未说话,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但异常好听。
姜毓眼睫上挂着一滴泪珠,轻轻吸了吸鼻子,尽量保证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来跟你告别。”她听见自己说。
萧景行眉心轻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告别?”
似不理解她的意思。
姜毓轻点了下头,“嗯,我明日就要和姐姐一起离开南燕了,我会回到嘉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萧景行薄唇动了一下,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只有握着笔杆的手不知何时用了力。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手中的笔断成了两截。
姜毓有些奇怪地去看他绷紧的手,还不待开口,就听见他说,“一路顺风。”
简短的四个字,毫无起伏的平淡声调,仿佛她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于他而言,她更像是一缕空气。
鼻子忍不住一酸,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她的声音变得哽咽,“你不考虑挽留我吗?”
萧景行出垂着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听见她说,“你若是挽留我,只要你说一句不要走,我可以为了你留下来。”
萧景行眉眼几动,浑身都绷直了,牙关紧紧咬着,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了那句发自肺腑的话。
‘不要走,留下来!’他多么想这么说,可是他不能……
许久后,久到姜毓眼中的希望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萧景行,”她轻唤,声音像猫儿一般柔软,带着淡淡的哀求,“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萧景行总算抬头看她,在瞧见她满脸泪水的模样时,脑中的弦‘噌’地断了。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好,可他及时忍住了,变成了残忍的,“我会忘了你,所以,你也忘了我。”
姜毓眨了下眼,僵愣地看着他,脸上帝位神情一点一点变得麻木。
她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忘了你的,永远不会。”
说完,眼中的泪一刻汹涌而出,一颗颗滚落在面前的御案上,打在萧景行手边的奏折上,开出一朵朵灿烂靡丽的花。
他的手指微缩了缩,似乎能凭空感觉到那眼泪的滚烫,几乎能将人的心灼伤。
见他久久不说话,姜毓站到教都麻木了,终于自嘲的笑了笑,“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甚至天真地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吻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差点忘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强吻你,你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也是,你现在有了新的皇后,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比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一个月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嫔妃,我究竟是有多傻,才想着可以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她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有一种嘶吼和发泄的味道。
“我告诉你!我姜毓从来不稀罕和别人女人争一个夫婿,我们嘉云的好男儿多的是,不差你一个!我一定会忘了你,一定会忘记你的!”
说到最后,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好像是在告诉萧景行,又好像是在告诉自己,她一定能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