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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像是回到了最初,乔遇昏睡的时候,又做了那个梦。
郊区的筒子楼,狭窄拥挤的老房子,还有那天卫兰过于凄厉的惨叫……
可这次不一样的是,梦里他没有独自在床尾的格子死去,而是像现实里一样,在两天后等来了秦放。
床板被掀开,原本只有一线的光亮终于放大到足以笼罩他整个人。他在床尾的格子里缩成一团,抬眼看见青年站在他面前,整个人狼狈又弱小。但青年看着他困顿却又干净的眸子,低声的笑。
“居然没有哭么,看样子也是个小怪物。”
秦放说“也”,乔遇后来才明白,他说的另一个怪物就是他自己。
“我妈被打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跟乔遇说这话的时候,秦放面上还带着很轻松的笑意。他坐在床边姿态很是放松,说起周边的叔伯叫自己“怪物”,还不甚在意的耸了下肩。
当时乔遇刚刚被他带回家,因为饿了两天身体虚,还被医生勒令得卧床。他看着俊朗青年笑眯眯的说些可怖的话,被吓得几欲要哭,可紧接着,青年就又道,“只要你别轻易哭,你就会像我一样,活得很久,还活得很好。”
于是乔遇又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当初这些细节,乔遇都没有心力去在意。只现在,秦放终于成功把秦家攥在自己手里,乔遇才忍不住去回忆当初自己忽略的地方。
为什么就刚好是秦放。
那天来带他出去的人为什么是秦放,为什么秦放会知道卫兰被人打死了,为什么秦放会把他带回家放在自己身边。
还有秦放说的他们是“家人”。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都叫乔遇不寒而栗了。
——
乔遇状态不好,就算醒过来也远没有到可以出院的地步。主治医生坚持要他住院治疗,他还没有发表意见,先听秦放应了声好。
于是乔遇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裹着被子翻身背对着秦放,是不想理人的意思。
可就算乔遇将拒绝表达的这样明显,秦放也丁点不受影响。晚上乔遇睡在病床上,他自顾自地挤上去,迎着乔遇怒睁的眸子,扯高被子将自己和乔遇一起裹住。
“这里比家里暖和么?”
乔遇本来想发火的,闻言却一怔,“你说哪个家?”
秦放默了一瞬,伸手搂着乔遇的腰肢,将人往自己怀里摁,这才回答:“我们的家。”
对于秦放这种强硬的想要亲近的动作,乔遇一般都不会挣扎,原因无他,实在是争不过秦放。他被秦放搂着,男人的大手按在他腹部,比他的身子温暖太多,弄得他不由得换了个姿势,稍稍瑟缩一点,这才说,“没注意,好像好一点。”
他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日子过得过分混乱了。每天天气预报都不看就往外跑,偶尔遇到突如其来的雨,只能又拖着腿往回跑。
现在秦放问他这里是不是比家里暖和,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答不上来。
好像有好一点,又好像没有……恍惚给他一种,像是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北京的错觉。
想到这里,乔遇就难免有些郁猝了。他闭上眼睛不想再搭理秦放,只努力放轻呼吸想要睡过去。他太久没有睡个好觉,今天就算是躺在床上一整天,也依旧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
尤其和秦放谈起那种话题,叫他更是觉得疲累。
可乔遇没有想到,在他向秦放表明无聊的问候应该到此为止之前,秦放突然声音很轻的道:“我叫人把秦烨带过来了。”
好不容易勉强放松下来的,可听见秦放的话,乔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重新变得僵硬了。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大到叫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丁点睡意顷刻间就烟消云散,只猛地回头看着秦放。
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做了什么孽,才会遇到秦放这种……
“你是我们家的人……”
乔遇又开始脑瓜子嗡嗡的了。
秦放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无非是说他是秦家人,不管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公还是遇到什么糟心事,要想让事情过去,那就按秦家的手段办。
可到了这时候,乔遇都懒得问问秦放是想怎么办。他只回头一个人蜷在被子里,耳朵里都是自己粗重紊乱的喘息。
最后他问秦放,“为什么我是你们家的人?”
秦放一愣,因为乔遇说这话时的异样语气而微微拧眉,但最后还是理所应当的回答,“你是我的爱人。”
“我是你的爱人吗?”乔遇一把打开秦放的手,低吼着重复了一遍,“我是你的爱人?!”
医院里的夜是寂静的,静到远处的咳嗽脚步声都能清晰传到病房里。乔遇猛地坐起来,觉得难以跟秦放在同一张床上睡下去,只死死瞪着秦放,再度问:“我应该是你的爱人吗?!”
“怎么不应该。”
这下秦放的眉头是拧得死紧了。他跟着坐起身来,阴翳的视线落在乔遇身上,像
', ' ')('是已经因为乔遇今天接二连三的胡闹而感到有些不悦了。但他还努力忍耐着,要知道在两个人的关系中,秦放惯来会感动自己。
于是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乔遇,他想着没关系,毕竟乔遇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不管乔遇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应该对乔遇……
“我不应该是你攥在手里的小号吗?”
有那么一瞬间,秦放冷峻的脸已经几近扭曲了。
他冷眼盯着乔遇,原本想要去拉乔遇的那只手也终于捏紧了压在被子上。眼前的青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说来其实也已经持续好几个月,而在这之前他都以为这种莫名的敌对会在某一天消下去,现在他才明白,那是件难事。
大脑在盛怒之下反而恢复到绝对的冷静,秦放紧紧盯着乔遇颤抖的眸子,在很短的时间内想明白了乔遇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想法。
“秦烨告诉你的?他说你是我的小号?”
说到“小号”的时候,秦放面上终于克制不住流露出点讥诮的笑来。他忍耐不住,还算克制地用舌尖抵着牙关舔舐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道:“乔遇,我就是秦家最优秀的那个人,不仅是老爷子,就连他老子都承认我是最像秦家人的秦家人。”
“这秦家合该就是我的,根本不存在你说的那种问题。再说了,你温吞,又柔软,做事总是犹豫不决,就连离开我,都要纠结半个月。你觉得是谁会把你当做我的小号呢?”
秦放说的每句话都有理有据,甚至指出的乔遇的缺点,乔遇自己都难以反驳。可他看着秦放,愈发觉得秦放病态,因为秦放解释了那么多,居然没有一句在普通人最为关心的点子上。
“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我们是不是真的是兄弟么。”
听着乔遇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下秦放面上才流露出了点实打实的困惑。他看着乔遇,像是有些受不了乔遇把自己当做陌生人看的眼神,主动拉着乔遇的手攥在手里,掰着乔遇的手指头玩儿,又漫不经心道:“这个重要吗?”
他低头看着乔遇的手,仔细检查那只手上有倒刺的地方,还有已经长长了些的指甲,以及在他不在的时候,乔遇私自磕出来的伤痕。等到把那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还是没有得到乔遇的回答,他这才抬眼对上乔遇已经含满泪水的眸子,“你想我们是兄弟,我们就可以是兄弟,你想我们不是兄弟,我们就可以不是兄弟……这些都是看你的,乔遇。”
“……神经病!”
乔遇忍无可忍,只想要甩开秦放的手,但这次秦放没有纵着他。他的手被男人紧紧攥着,原本只松松握着他的腕子的,现在在他的抗拒之下反而五指都嵌进他的指缝里,居然成了个十指相扣的模样。
“这个有什么紧要的呢?我真的不明白。还是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可是这真的就是看你的意思而已。”
说着,秦放终于拉着乔遇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终于听见乔遇的眼泪砸在被子上。
“乔遇,你为什么就想不明白,是不是兄弟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已经没有所谓了。还是你喜欢更刺激更轰轰烈烈的爱情,比如排除万难就算有悖人伦也依旧在一起的兄弟?你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看着乔遇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被子上,秦放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情绪居然还算稳定。他缓慢吐息,面上表情不改,尽量将所有事实都埋在那张波澜不惊的面皮底下,叫乔遇无从窥见。
可糟糕的是,他们实在是在一起太久了。
手被攥得生疼,乔遇还忍耐着没有叫唤。他已经哭得泪眼模糊,但声音很小,只微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像是没有尽头。
“那天……你那天为什么带我回家。”
乔遇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出长气,秦放听着,却逐渐的心思渺远了。
他开始顺着乔遇的话回忆,回忆那天自己进了郊区的筒子楼,在狭小逼仄的老房子里打开床尾那层板子的时候。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又是一个小怪物,我们在一起的话,一定也会很暖和吧。”
他们像是陷入了难以缓和的僵局。
白日里乔遇不用挂水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病房窗前的沙发上。他侧着坐,一腿盘起来,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被拉高了,底下露出来一截苍白纤瘦的脚腕来。
他的胳膊交叠着搭在窗沿上,手里攥着输液针,偶尔在玻璃窗扇上划动。
因为没什么力气,声音也并不刺耳。
病房楼层高,窗户不开,底下的是什么都看不到。南国沿海的冬,没有雨,没有雪,只呼啸的风,在高楼外弄出更为明显的动静来。
往往这种时候,秦放就坐在乔遇身后。进门不远的位置,那里放了一把单人椅。因为头一天秦放想要坐乔遇身边,乔遇用红得病态的眼睛瞪着他,作势要将输液的针扎进手腕里。
秦放当然只有退让了。
每天主治医生和专家组都在病房里打转,但秦放不明白,
', ' ')('为什么乔遇没有好转的迹象。那些针剂和药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到了乔遇的身体里,经由经脉或者食道,但是乔遇依旧面色苍白,只眼眶是红的。
直到有天乔遇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待了太久,他走近了附耳过去,听见十分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呜咽声。
纵使全京城认识的人都说秦放聪明有手段,可秦放得说,乔遇大概是他一生的知识盲区了。
他知道乔遇缺少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都是爱。
大抵是年少时候和卫兰一起生活时就有的毛病,极度缺爱,又难以自我肯定。
可明白之后,秦放依旧是迷茫的。因为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跟乔遇说了,他们是家人是爱人,可乔遇还是不满意。
他怎么都弄不明白。
关系进入僵局,就算大多数时间都形影不离,但乔遇已经鲜少和秦放说话。直到他住院不过一周,宋律和陈砚突然过来,看了秦放一眼,最后请他回北京去。
宋律和陈砚能来,乔遇当然知道是为了江临的事。他依旧是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宋律极为不情愿的样子,阴沉面色几乎要渗得出冰碴子来,淡声问:“我回去能做什么?”
宋律冷硬的脸几欲抽搐。
他斜眼睨着秦放,话却是对乔遇说的,“秦总是江临唯一的不在场证人。”
“但他拒绝出庭。”
乔遇终于算是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收到那些照片。
他缓慢挪动身子坐得正了,病号服摩擦着沙发布面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就在那白噪音一样的声响中反应过来,宋律觉得自己回去的话,秦放就会跟着回去。
而秦放给他发那些照片,是想用这个法子刺激他自己回去。因为本来江临帮他逃出来是秦放暗中准了的,也就是说,江临和秦放的关系没有糟糕到秦放会对江临的事情置之不理。
这些人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乔遇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卷进去。他转头看秦放,男人脸上漠不关心的,像是根本不在意江临是不是会被判刑。
残存的理智叫乔遇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从过往抽丝剥茧拿出来的线索,却只将他自己裹得像是一只茧。
最后得以成型的想法,只有——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遇——!”
像是没有想到乔遇会说出这种话,宋律作势就想冲上去给他点教训。站得近的陈砚一把拉住宋律,可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要不你们下次再来?”
气氛最为僵硬的时候,秦放终于将手里的水杯放在了桌面上。他面上表情很淡,不像以往,若是看见有人对乔遇这样,脸上会挂着很明显的冷笑。见着自己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力,他还挑了下眉,“今天谈不拢,当然应该择日再谈。”
宋律看不清他是打什么主意,可瞥眼见着乔遇看着秦放也是面色阴沉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而后摔门离开。
“你们秦家人惯来这么不是东西!”
乔遇眼里的恨意近乎要实质化。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秦放坦坦荡荡迎着乔遇的恨意,很是不解的样子,“你这样生气是做什么呢?”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不是秦家人。”
秦放又开始觉得无力了。
他终于起身朝着乔遇走过去,万幸,这次乔遇的应激反应不太大。于是他可以面上带着笑,径直在乔遇面前半蹲下,姿态放得很低的样子。
“可是大家都知道你是秦家人。”
乔遇简直目眦欲裂。
他分不清秦放说的意思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秦家那个专横的老爷子的私生子,还是知道他是秦放的人,他也不想去问清楚。他只是恶心极了秦放这种说话的模式,所有的都似是而非的,像是可以依他的心情状态做改变。
“你有什么不满意呢?”没有得到乔遇的回应,秦放面上的笑都淡了点。他捉着乔遇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亲,慢悠悠地道,“还是你想叫我哥哥吗?”
说到“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秦放的声音都带了点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仰头看着乔遇,瘦得深邃的眼睛带着难以言说的意味,像是平静,又像是底下全是熔岩。
“你想叫我哥哥的话,也可以的。我们可以是爱人,可以是家人,都依你了好不好?”
“我们怎么会是家人?我妈不是你们家的人打死的?”乔遇看着秦放微微拧眉的样子,却是又兀自笑了出来,“我们又哪儿会是爱人,你都不会爱人。秦放,你看看你自己会不会爱人?”
但凡是换个人在秦放的位置,都会因为这种问题而有明显的情绪转变。不管是生气还是困惑,总是会有转变的。但肯定鲜少会有人像是秦放这样,短暂的沉默之后,便重新抬起头来。
“我只是这个能力不太强大,但是你不能说我是完全不会爱人。”
说着,秦放索性在乔遇脚边坐下了,像是终于准备好了要跟乔遇好好理论。
', ' ')('“你看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际关系,人们总说家人是最为亲密的,可为什么我妈刚刚被老爷子对家活生生打死,他就能出去找你妈快活呢?还有我二叔,我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就想淹死我。所以说家人这种关系有什么紧要的?”
乔遇惨笑了一下,“所以你把我放在身边,也没有告诉我其实我是你弟弟?”
秦放耸肩,算是不置可否。
他很有余裕,甚至扯了纸巾递到乔遇手里,这才接着往下。
“再说爱人,哈……其实你期待的那种爱情,我只在薄遂和霍廷安身上见到过。家人都靠不住,爱人怎么能够依靠呢?你看宋律都能把江临抓紧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其实我们两个这种状态,才是最稳定最和谐的。我们有血缘有爱情,甚至秦家人那种肮脏的本能也叫我们互相吸引。”
“最后你爱上我了,我也爱你,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吗?”
乔遇伸手按了按额头,确认自己体温正常,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听秦放用这种直白而残酷的方式将两个人所谓的爱情摊开来。他试图让秦放明白,“我很……我非常缺爱,你知道么?”
“我知道。”秦放点头,他甚至做了一个掏心窝子的举动,“我在给你啊……”
话说到一半,秦放终于反应过来,乔遇是在提醒他一开始说到的,自己不会爱人。
他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捋乔遇的逻辑,“所以你觉得,我们一个是不会爱人的人,一个是缺爱的人……不适合在一起?”
乔遇欣慰点头,秦放差点暴走。
大抵在秦放眼里,自己这样掏心掏肺的把一切摊在乔遇面前,那么乔遇就不应该对他表达“两个人不适合”这种想法来。他蹭得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丝毫不慌的乔遇,深呼吸一口气,面色难看的解释,“我以前甚至觉得自己不会爱人,但是我现在不是……你不觉得我爱你吗?”
结论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秦放面上的表情像是崩坏了。他眼睛努力睁大了,因为瘦得脱相,这幅表情叫他看起来很是凶狠狰狞。
乔遇意识到今天就是两个病人在谈论“爱”这个过于伟大的主题。
他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任由眼泪从眼角往下蜿蜒,“我觉得……其实我们应该遇到更饱满的人,至少是心脏更加饱满的人。”
而不是心脏里空无一物,独自跋涉满长距离之后,在荒漠里遇到自己的同类,然后摊开心脏,大家都空空如也,只能在荒漠里互相消耗着等死。
那种结局一定过于美好,以至于乔遇都不敢幻想。他仰躺在沙发上安静落泪,大脑陷入空白,只听着在摇他肩膀的秦放哑声低吼。
“遇见你之前我甚至不会爱人!”
乔遇相信这是真话,但他仍旧觉得他和秦放都非常倒霉,才至于遇到对方。明明但凡是遇到一个稍微正常健康点的人,他们就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现实里没有人带他们往好的方向走,他们简直像是两个瞎子。
周末出了天太阳,黄昏的时候,秦放执意带着乔遇去了趟楼下。
乔遇脚腕断的骨头没有接,平日里只能在病房里撑着桌子缓慢挪动,这次要下楼,只能坐着轮椅被秦放推下去。
其实他是不想下去的,毕竟秦放又不是会细心到带病号出去放风的那种人,这次不嫌麻烦推着他下去,多半也没什么好事。
他胡乱一猜,最后没想到是真猜对了。
在中庭了好一阵,秦放突然就开口说:“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中庭外围种了一圈的绿植,秦放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就穿过那片矮树,落在了住院部门口的位置。
乔遇对秦放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难得看着秦放盯着什么东西这么出神,于是跟着就看过去。
最后看见在住院部门口,两鬓花白的老爷爷正背着老伴儿一步一步往里走。趴在他背上的老奶奶已经直不起腰来了,但是枯槁的手里却拿着一枝玫瑰。
于是不消言语,他就明白了秦放是在想什么。
那些于他而言过于残酷的东西,叫他坐在黄昏的中庭里都忍不住红了眼睛。可看着远处出神的男人像是没有注意,只难得很是缓慢的和他说话,像是在努力斟酌字句。
“乔遇,你就算离开了都会因为我不好过,我们又怎么分得开呢。”
“我知道你觉得我在自我感动,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一直觉得我在给你最好的,不管什么时候,在那个当下的时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那种爱情,可是这个真的,实在是太难了。你说我和你、我们这个环境,我们到底要怎么做,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才能到正常人的程度?又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到你期望的地步。”
那对老人已经进了大楼,于是秦放的眼神就顺理成章的放空了。他无法回头看乔遇,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清晰的想起来那天乔遇对他说他很缺爱的事情。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如果不是这次的事
', ' ')(',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们在往好的方向走。我说过,我以前是不会爱人的,我总想不明白人类这种生物,到底有哪里可爱……”
乔遇知道,秦放这话虽然疯狂,但确实是真的。
要说起依据,他又会想起自己被秦放从床尾格子里捞出来的那天。那天床板被掀开,他看着笑容诡谲的青年轻声感叹“又是一个小疯子”的时候,他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正常。
可他没有办法,他当时没有别的路。他只能跟着秦放回秦家,被当做小宠物养在秦放身边。
时间久了,乔遇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秦放逐渐的像个人了。像是因为终于遇到了同类,秦放逐渐剥开茧子,同时也更加猖狂。
乔遇印象很深刻的,是自己刚去秦家的时候,秦放看人的时候,眼神经常是冰冷的,像是看着死物。
当时秦放在学些他看不懂的课程,经常坐在回廊底下看书,同时勒令他坐在一旁跟着看书。
他看初中数学教材,秦放看经营学教材。
一般那个时间,秦家佣人都会特地避开那个路段。偶有不得不打扰的事情,佣人极尽小心翼翼的过来。一般佣人刚一走过拐角,秦放就会猛地抬头看过去,眼神冷得渗人,像是被侵犯了领土的狼。
那种情况过了几年才好转,乔遇知道秦放的意思,是那段时间和“手足”同吃同住,多少叫秦放有了点正常的感情。
可那远远不够的。
现在秦放清楚知道这一点,于是他说起“我明明已经有很大进步”的时候,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遗憾。
至于两个人为什么无法分开,秦放给出的理由是,“只有爱情和亲情一起,才会叫我们的关系更牢固,不管你还是我,我们和旁人是过不下去的。”
“你说我们都不是心脏饱满的人,这点我是承认的。但你说我们那个生存环境,要多天赋异禀,我们才能成长得像是正常的、你所谓的心脏饱满的人?你要知道我周边找遍了,也找不出你向往的那种爱情故事。没有那种案例,你叫我怎么学得会。”
乔遇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这就是我们不能分开的原因?”
秦放终于回头看着他,应声,“这个只能一起学习,你不能不等我。”
其实在秦放看来,但凡是乔遇早个几年说要离开,他一定不至于这么死缠烂打的。可时间就是这么不赶巧,他好不容易有了点爱人的能力,对象居然就说要离开了。
他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承受那个后果呢?
秦放想不通,他们真的无法分开,这个道理乔遇怎么就想不明白。
他们像是一块贫瘠土壤上两株互相依附的藤,分享那少得可怜的养分,又互相漏些阳光雨露。他们这样才勉强生长起来的,乔遇怎么会觉得自己可以顺利抽身离开。
秦家这个环境造就了他们两个的贫瘠,所以他努力在叫一切止步于他和乔遇这里。
这种情况下再失去对方的话,那之后那个漫长的道路,他们应该怎么走呢。
“所以我们就算是耗死,也要死在这里是不是?”
“你也可以期待点好的。”秦放眼睑垂着,因为连日来休息不好,眼窝变得更深了。“比如我能够学到你期待的能力,或者你逐渐靠近我,不再那么需要来自他人的爱意。”
乔遇不再说话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好多年前秦放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后都不会好过。
明明只要那个时候错开,没有龌龊的血缘吸引,没有逐渐亲近之后重新活络起来的心思,就算他们一辈子陌生人,被秦家人的龌龊本性影响着或许永远都遇不到真正的爱人。
可至少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团糟,顶多只是像沉寂的河流,连前进都悄无声息。
最后一抹黄昏还沉在天边,乔遇坐在轮椅上仰头,能够看见头顶的天空是灰沉沉的。他缓慢吐息,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叫他控制不住想着,要是能够停在这里就好了。
时间停在这里,一切都是。停在他和秦放把所有问题都摊开说明白的现在,叫他不用再经历之后苍白的一眼可以看到头的未来。
如果能这样,那这大抵就是足以刻在他墓碑上的那种幸运事了。
——
出院那天小雨,做完手术不久的腿依旧不能走路。
乔遇还是坐的那把轮椅,车轮碾过湿淋淋的地板时发出淅沥沥的声响,将身后男人的脚步声衬得愈发分明。
经过中庭的时候,乔遇瞥眼看见许多人还在往医院里涌。不同年纪的男男女女为伴,还有一些是父母子女互相帮扶。
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笑得惊动秦放问他怎么了,可他却说不出合理的字句来。
这天在下雨,这天却依旧纷繁多彩。他好像没多大的年纪,但已经见了许许多多不同样的爱。
那么多,那么多的爱,好像每一种都是他期待的模样。
可又每一种,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模样。
', ' ')('快要跨年的时候,秦放借了块地。
郊区,面积很大,不高的小山头上绿化做得很好,他知道每年秋冬时候,朋友就会组织人去山里打猎。
每一年,每一年的初秋,运送猎物的车队会提前进到山里。在外地捉来的野生猪羊或者兔子之类的,都会被放进去。
野生的动物,玩起来有意思。毕竟还有在大自然里养出来的野性,不至于看见人类还主动蹭过来,逃窜或者扑过来的时候会叫活动有别样的乐趣。
而今年,活动已经结束,可又一辆卡车,在黄昏时候进到了山里。
深冬了,就算极南边的温度惯来要高一点,可进到山里的人,还是不得不做好保暖措施。秦放在后头,看着卡车停在栅栏口,等着雁行过来开了车门,这才戴好手套踱步下去。
卡车司机下车走到了后箱门,几个跟着雁行坐车过来的,也已经下车一字排开。
秦放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不用太紧张,这才冲卡车司机一扬下颌,示意把车门打开。
用来运送猎物的卡车,箱门特地经过了加固。打开的时候沉重的双开门会有叫人牙酸的吱呀声响,秦放却眼都不眨,等着货箱里降下来滑板,紧跟着就是坐着轮椅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临海的地方,就算是山里也时时有风。
只很短的时间,秦放眼睁睁看着面色枯槁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眼眶已经变得绯红。
飞掠的风在带走眼里的湿气,眼睛干燥之后生出一种热痛感。秦放不敢眨眼,只看着那个曾经将自己按在水里的男人眼里浮现出祈求,没忍住,掀起唇角笑了一下。
不管过去多久,看着秦烨的时候,秦放脑子里总是容易出现混乱。每每面对秦烨,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浸在水里,穿过荡漾的水,清晰看着男人脸上不做丝毫掩饰的恶意。
小时候他心里满怀恨意和恐惧,可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他成了秦家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于是恐惧自然而然消亡了,只恨意还久久留在心里。
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但秦放还算克制。他先是叫了声“二叔”,等到秦烨眼睛红了很快泣不成声,这才低声笑着,俯身双手撑着轮椅扶手,从极近的距离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低声说:“现在是我站在这里。”
“你带他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站在这里才对。”
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哑了,秦放面上表情还竭力保持着稳定。他瞥眼,视线落在秦烨颤抖不止的手上,像是从男人的恐惧中得到了极大的愉悦,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轻快了。
“您也是秦家人,肯定明白秦家的规矩。谁要让秦家人不痛快了,那百倍千倍的,我们得讨回来才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烨抓着秦放的衣摆在求饶,求他念着自己也是秦家人,是他二叔。结果冷不丁的,逗得秦放笑出声来。
笑过了,秦放先一点一点把秦烨的手掰开了。其实秦烨身体孱弱,但他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像是想要男人从这漫长的过程中逐渐体会绝望,等到那双混沌的的眼睛都垂下去,这才笑眯眯补充。
“现在是法治社会,二叔以为我会做什么?”
清楚知道自己越说越会叫秦烨心凉,秦放还停不下来。他知道秦烨肯定明白他的意思,法治社会么,搞出人命来肯定是不好的。
所以肯定只能往伤了残了弄。
秦烨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秦放还很是淡定。他推着秦烨的轮椅往里走了几步,终于到了稍空旷的地方,这才推着秦烨往后转,叫秦烨看远处的高台。
“这儿是陆铭家猎场,二叔好日子过惯了,按理这种有趣的活动也一定没少参加吧。”
只消这一句话,秦烨就明白过来秦放的打算。他清楚知道秦放将自己送来这里的意思——他已经成为了场内的猎物。
而相比于之前被他们追逐的野生动物,更为糟糕的是他现在腿脚不便,紧靠着轮椅,是很难在林场里活动起来的。
甚至于远处的高台,一看就是可以直指他所处之地的好地方。
看着秦烨面色变得灰败了,秦放终于满意到极点。他拍拍秦烨的肩膀,示意雁行过来看管秦烨,转身摘了手套,乘车往远处去了。
——
乔遇又被秦放强行从住处弄了出来。
本来他腿脚还没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实在是不想出来。之前秦放倒也由他在家里窝着,但是今天,是说什么都不行了。
独自乘车出来,乔遇看着外头逐渐变得萧瑟的风景,忍不住问司机,“这到底是去哪儿?”
没等司机回话,他又掀着唇角讥讽,“你老板是终于决定把我埋了?”
司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没敢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乔遇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万幸是他刚刚准备下车,车门先一步从外面被打开,秦放探身进来,抱着他下车往旁边的高台走。
要是以前,乔遇一定得好好挣扎一番。他知道
', ' ')('周边人都明白秦放和自己的关系,可青天白日的和秦放亲密接触,他还是很抗拒。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知道挣扎也没用,他索性只冷眼瞧着秦放,“你又在搞什么?”
秦放不说话,只抱着乔遇往高台上面走。三十来级的阶梯,他走得轻松。等登顶了,直接抱着乔遇去了栏杆边上,这才把人放下,还得仔细的圈在自己怀里。
身后有秦放,乔遇却没敢放松下来。他视线紧紧停在手边,在车上就隐隐有些心里发毛的,现在不安终于被放大到了极点。
“……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说话的时间,乔遇的视线仍旧没敢挪动。他是知道秦家有很多龌龊生意,但说实在的,头一次见着那么长一杆枪,还是叫他很是惊慌。
四周都是林地,但乔遇可不觉得秦放会无缘无故带着自己来打猎。尤其他现在腿脚不方便,就算秦放专横,也不至于会带着这种情况的他出来。
所以一定有什么,是不同寻常的。
正想着,乔遇视线游移,终于看见了远处那一块相对比较空旷的地方。
那里出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人,看背影,应该是个中年男人……
男人没有回头,那个颓唐的背影也不是乔遇所熟悉的。但因为秦放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乔遇心里还是隐隐有了预感。他不自觉地身子发颤,久违的回想起年中那段糟糕经历,于是紧跟着,眸子也变得绯红。
“秦放……”
乔遇忍不住叫了秦放的名字,声音发着颤,原本撑着栏杆的手也终于慌张的向后摸索过去,等到抓到秦放的手才终于稳定下来。他声音里带了哭意,颤抖简直停不下来,“带我走。”
意识到乔遇是害怕了,可秦放一步不退。他将乔遇圈在栏杆前,大脑难得的混沌了一瞬。
他忍不住想,乔遇被关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叫过自己的名字。
秦放清楚知道,在乔遇眼里,自己一定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当乔遇被关起来,叫了自己的名字却没能收到回应的时候……
心脏在一瞬间揪紧了,秦放被那种尖锐的疼弄得无暇顾及自己现在这种反应是不是就是因为乔遇所期待的那种感情。他难得有些无措,先舔了口唇瓣,再反复的深呼吸,才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别怕,乔遇,你是秦家人。”
从乔遇住院,秦放就反复在向乔遇强调,“你是秦家人”。他不顾乔遇的抗拒一直重复,就是为了教乔遇接下来的——
“所以谁要是伤害你了,你就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秦放的话确实是清楚传到耳朵里了,但糟糕的是现在乔遇根本难以动弹。他身子僵硬,只瞳孔颤抖着,里头蓄满的眼泪已经岌岌可危,等到秦放强迫他拿起那杆枪,终于突破眼睫从苍白的面颊蜿蜒下来。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秦放、你不要……”
怀里人的眼泪就啪嗒落在自己手上,但秦放没有停下来。他听出来乔遇的声音已经是几近崩溃了,却还是坚定不移的托着乔遇的手,强迫乔遇将枪举了起来。
瞳孔上蒙着厚厚一层泪水,眼泪颤抖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是在为之震颤。乔遇隐约看见秦烨在推着轮椅往前跑,那一瞬间,他疯狂的想要催促秦烨快一点。
他被秦放箍在栏杆前,就算已经泣不成声,可身后的魔鬼丁点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他哭得气短,埋头不敢看,可秦放还努力放轻了呼吸。
在校准。
上膛的声音是清脆的,乔遇却被那声音逼得要疯了。他回头看着秦放,结果猝不及防的发现秦放眼睛也是红的。那一刻乔遇脑子里混乱极了,可男人没有丁点迟疑,已经带着他的手,扣下扳机。
孱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长枪的后坐力,乔遇几乎要觉得自己的肩膀都会被顶碎。而更为糟糕的,莫过于他被那一声枪响吓得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秦烨的身子像是被风击打的落叶,猛地向前扑过去。
就算扳机不是自己扣的,校准的也不是自己,但乔遇大脑一片空白。他苍白的唇瓣张张合合,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我杀人了?”
“没有。”
秦放松手放枪的间隙,乔遇已经腿软的跌倒在地。他蹲下身,一手扶着乔遇脱力的身子,一手扶着乔遇的颈子吻了吻乔遇的发顶,“尾椎骨,不致命。”
而且他早就准备了急救措施,就是为了避免秦烨那么轻松就死了。他才不会给秦烨那么干脆的结果,他要的是秦烨下半辈子就连坐都坐不起来。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乔遇。不好的记忆,我们就让他留在这里。”
秦放说的是把不愉快的都留在这一年,但那天,乔遇莫名就觉得有一部分的自己也是被留在了这一年。
天气很凑巧。
他被秦放半扶半抱的从地上弄起来的时候,瞥眼正巧看见一线沾着夕阳红色的云将天空分成了两半。远方是沉重的灰蓝色,只他头顶,蓝天白云依旧铺开一大片,
', ' ')('像是一切都在正好的时候。
但乔遇清楚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因为他正如秦放所说的,愈发离秦家人近了。
临近年关,一行人加紧往回赶。久违的推开家里那扇门,乔遇站在玄关口愣了半晌,最后毫不意外的发现家里什么都没有变。
像是他从未离开,他们从未有过不愉快。
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了,其实也是有的。秦放走在前头,不再装模作样冲他笑了,只在客厅入口站了半分钟,这才回头对他说:“欢迎回家,乔遇。”
乔遇不觉得这是喜事,自然也不应声。只一瘸一拐走到里面歇下了,喘过气来,这才想起来问秦放,“江临呢?他还不出来?”
知道他们要回来,阿姨事先备好了很淡的茶水。秦放刚刚坐下一人给倒了一杯,一听乔遇第一件事居然是问江临,遂有些不快地拧了眉。
可没办法,这段时间乔遇的情绪依旧不高。于是就算不高兴,秦放也只有低声回应,“出来了,周沉出面接他了。”
听见江临出来了,乔遇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他也懒得管周沉是怎么死而复生了,只莫名松了口气,像是事情少了一桩,难得变得轻松了些。
两个人回来得急,路上饭也没来得及吃。乔遇躺在沙发上休息的时间,秦放打电话借了杏园的厨子上门。又因为乔遇身体状况不好,厨子直接从店里带了不少清淡的汤羹过来,一顿饭做得倒也很快。
玄关门关上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只厨子的脚步声没了,秦放这才起身。他先是叫了乔遇的名字,没能等到乔遇的回应,便走得离乔遇近了,半蹲在沙发前去拨乔遇散乱的头发,“起来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好好休息。”
有了这句话,乔遇才终于睁开眼睛来。秦放看他眼睑总是垂着的,虽然心里总觉得不舒坦,也只能拨开他的额发吻他额头。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自秦烨之后,秦家最顶事的一辈就是他们了。
“我可能确实是疯子,神经病……”
说到这里,秦放没忍住,先笑出声了。他看着乔遇终于抬眼看自己了,舌尖抵着颊侧的软肉舔舐一口,又缓慢补充,“但是除了我之外,我们家的人都会好起来,都会变得正常的。”
“包括你,你也是的,乔遇。”
乔遇怀疑秦放根本不想让自己好好吃饭,因为他听着秦放的话,冷不丁的就想起来好久以前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放对他说的那句“又是一个小怪物”。
他躺在沙发上没办法起身,先是小声啜泣,后来哭得近乎要力竭。他想起来秦放总是对他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他一直以为这只是空口安慰,却不想秦放居然是认真的。
这个被所有人认为是疯子的男人确实是想要叫秦家好起来,但那些人当中,却没有包括他自己。
——
不管家里闹得有多难看,可就算只是为了不叫外人看轻,除夕当天所有人也是会回去的。
乔遇照例在床上睡懒觉,不多时被秦放弄醒了,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老宅地方偏僻,还有些不好的回忆,乔遇拧紧眉头抓了秦放的枕头盖在自己脸上半晌,最后还是松口,让已经收拾好的秦放等等自己。
外头气温低,院子里还积了足有脚背高的雪。乔遇裤子里面裹了加绒的护腿,到了秦家也没有拆下来。
午饭过后,陆陆续续有人往回赶了。但那些人不约而同的,聚在离秦放远的地方话闲聊天。
乔遇原本在躺椅上看书,可后面的动静实在是大到叫他无法忽视了。那些纷杂的声音隐隐夹杂着秦放的名字,叫他越听越是心烦,最后面无表情忍了手里的书,回头问:“有完没完?”
“……乔遇。”
真要说起来,秦放比其他秦家人要吃惊得多。他睁了睁眼睛,也不顾身后那些人,只拍了拍乔遇的肩膀,“没事。”
乔遇隐约觉得现在的秦放变得奇怪了。
他再次想起来秦放那天说的,“不好的就让他留在这里”,脑子里正是混乱的时候,就听身旁的秦放低声道,“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是有什么和过去的自己一起,留在了那座沿海的猎场里。
气氛怪异的晚餐结束的很是仓促,秦家年轻一辈的人忙不迭往外赶的时候,乔遇就站在三楼看着那些人离开。那些车子一个一个打着晃眼的大灯朝远方驶去了,最后只有他和秦放过来时坐的那辆,还稳稳当当停在秦家的大门口。
“我们像守灵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乔遇忍不住这么自嘲着。他听见秦放啧声了,笑了笑,又忍不住改口,“不然叫辟邪的?”
“随你,都可以。”秦放难得的好说话,等到走到栏杆前了,这才对乔遇说,“让雁行送你回去吧,今晚除夕,睡个好觉。”
乔遇真不明白秦放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显得他好像有多体贴入微,又有多考虑他的感受。
担心秦放会
', ' ')('再次自我感动,他不得不主动提醒,“是你非要把我留在这里的。”
闻言秦放默了一瞬,很是无厘头地道:“我离不开这里,乔遇,我不能走。”
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但乔遇就是明白了其下的深意。
秦放离不开这里,他离不开秦放。
秦家的摊子再烂也得有人守着,不是秦放就得是他们这一辈旁的堂兄弟。可相比之下,秦放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了。
他是已经不可能更疯更烂了,不像旁人,还有堕落的余地。
——
新年第一天,乔遇收到的第一声“新年快乐”还是来自于秦放。当时秦放就躺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平板,抽空对他说了新年快乐,便又专心看起文件。
乔遇原是不想搭理他的,可看着他那副原本就没想跟自己闲聊的样子,出其不意地问:“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打断我的腿?”
这个问题像是两个人中的禁忌,就算是年少时候已经因为这件事恨极了秦放,可乔遇也从来没想得到答案。
毕竟现实那么明显,秦放是个疯子,前两天先说自己是他最喜欢的孩子,转头就打断了自己的腿,是个正常人都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只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可这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乔遇发现自己竟然出乎意料的淡定。这个横亘在两个人中长达好几年的问题,在他脱口而出的时候,蓦地变得不那么能够叫人歇斯底里了。
而乔遇问得淡定,秦放就算没能料到这个话题,可回应的时候也还算得体。他先是张了张唇瓣,像是在斟酌字句,最后是丁点修饰都没有,直白地回答:“秦烨想让你去他家。”
乔遇努力吞了口唾沫,舌根拱起的时候抵着上软腭,叫他生出疯狂的想要干呕的冲动。他睁大眼睛看着秦放,像是觉得荒唐,“这样的理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会爱我。”
秦放拧眉,终于是放下平板转头看乔遇了。他眼神阴翳而暗含挣扎,看着乔遇的时候颊侧的肌肉都在抽动,像是那些糟糕的言语必须经历反复的斟酌才足以被说出口。
“很显然,我这种反派人物肯定不是那种值得被爱的人。但你会爱我,乔遇,对一个疯子有爱有恨才会减少你的煎熬。”
乔遇喉头发紧,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但是我还是很煎熬……”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秦放搭了下眼皮子,依旧淡定,“人必须要学会取舍,我只能帮你选择尽可能不那么煎熬的……”
“你凭什么替我选择!凭什么!”
直到现在,乔遇才终于完全明白了秦放这个疯子的脑回路。他咬牙切齿的瞪着秦放,看着男人依旧淡定,甚至不忘扯了纸巾递到自己手里来,霎时间,情绪崩溃得厉害。
“你觉得你选的就是对的?你知不知道每年过生日,我都在盼望什么?”
“这个嘛……”秦放沉吟一声,几乎想问乔遇为什么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瞥眼瞧着乔遇,在青年的崩溃中依旧保持着冷静,最后甚至是用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回答。
“大抵是在诅咒我。”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能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秦放觉得乔遇大抵是被自己气得不轻。可乔遇唇色已经隐隐发青,他也不好再火上浇油,只能回应,“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乔遇,我会爱你。”
“等我有时间了我会看很多爱情片,现实里学不到的我们可以从影视文学作品当中……”
“闭嘴!”
看出来这次乔遇有些歇斯底里了,秦放颇有些不悦,但最后也还是只有依言闭嘴。
一起生活好像已经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乔遇无奈,但也只能学着在和秦放生活的时候保持淡定。
正月的时候秦放和朋友们一起聚会,借的是给周沉接风的名头,就在郊区的庄园里。乔遇趁着秦放去卫生间的功夫出来透气,正巧看见薄遂靠着阳台在抽烟。薄遂见他来了冲他挑眉笑了一下,还捏着烟盒冲他抖出来一根。
等他接了那支香烟,就听薄遂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不是劝你了,做个聪明人。”
乔遇满心遗憾,因为他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也成为不了这个圈子里的聪明人。
他站在薄遂身边,学着薄遂的样子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滤嘴的尾部,没点,只含着滤嘴用舌尖抵着切面舔舐了一下,尝了点很淡的薄荷味。滤嘴的味道尝过了,他便将烟摘下来。另一端的白纸被剥开一点,他接了切碎的烟草在手里捻了一下,含进嘴里嚼了嚼,最后偏头用纸巾包着吐了。
“是你想象的味道吗?”
“不知道,说不清……”
给完这两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乔遇顿了顿,又直白地道:“我忘记我以前想象的是什么味道了。”
话音落下,乔遇就看着薄遂又用那种隐隐有些不忍的眼神直盯着自己瞧了。他感觉薄遂当时应该是想对自己说点什么的,可惜在那之前,楼下
', ' ')('先有人叫了薄遂的名字。他低头看过去,见着是霍廷安刚刚从大门走进来,正想回头提醒薄遂,就见薄遂已经推开门大步往外走了。
“……”
乔遇没再往下看,但他知道薄遂是出去找霍廷安去了。他只站在那里,看着那扇被薄遂仓促推开没能再合上的双开玻璃门看了许久。
大厅已经近在咫尺了,里面的喧闹声都能够被听得分明。可乔遇站在阳台上,恍惚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能听见,只印象中薄遂和霍廷安的模样,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可糟糕的是,他的感官情绪都已经变得很是迟钝。就算有足够的时间,他也难以分辨自己想起薄遂和霍廷安是为什么。只秦放走得近了,扬声叫他的名字,他这才像是突然从幻境中惊醒,往前踉跄了两步,最后抓着秦放的胳膊才勉强稳定下来。
乔遇的异样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秦放无法,只能放弃这个绝佳的洽谈生意的场合,和乔遇一起去找周沉,简单寒暄了两句之后便表示要先行离开。
出去的时候走得急,一直到了庄园外面,乔遇吸够了冷气,才终于冷静了一点。秦放看他那模样,一开始是拧紧眉头的,等到乔遇抬眼去看头顶挂着的月亮,静默许久,才问:“要不要走一会儿?”
乔遇恍惚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他试探着转头,动作有些笨拙,而看着秦放的时候,印着灯光终于不那么沉闷的眸子里透露出来清楚明白的困惑。
“你说什么?”
“我说要不要走……”
“你之前总是讨厌我冬天出门。”
这话有些突然,乔遇说完,就看见秦放有些愣怔了的模样。他舔了口唇瓣,不再看秦放的表情,只视线落在脚下的雪地上,最后沿着人行道往前看过去了。
北京,冬日的雪会积上厚厚一层。乔遇面色淡漠,看着落在雪上的灯光随着晚风微微有些颤动的时候,视线也跟着颤抖了一瞬。明明穿得足够暖和,可他还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而就在他想要将手装进外套兜里的时候,身侧的男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了。
“因为你出门就会心情很糟……”
北方的冬日风雪交加,裸露出来的皮肉都会被刮得刺骨一样疼。秦放清楚记得有几次乔遇出了门,回家腿疼得直不起身来,并且每出去一次,情况就变得更为糟糕一些了。
现在明白了当时乔遇都是为了膈应自己,毕竟他是少年时候打断人家腿的人,不但占据了每一年的生日愿望,有这种恨意加持,乔遇自然也期待着他平日不好过。
越想越觉得过去几年很是混乱,秦放索性停住脚,回头认认真真瞧着乔遇,“你还是不打算做手术?”
乔遇眼睑一颤,不明白秦放为什么突然提这种话,但还是很坚定,“不做。”
“不做就算了。”秦放耸肩,看样子是已经看开了,“不过就是老了比较辛苦,我还得给你推轮椅。”
“……”
刚刚还走在身边的人突然甩了自己的手,但秦放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惊讶。他站在路边看着乔遇伸手示意后面的车赶紧过来,拖长了调子问:“你这是怎么了?”
乔遇不说话,只打开车门进了副驾驶,头都不转便对雁行道:“回家,冷了。”
秦放面不改色的坐后座去,听见乔遇的话没忍住笑了笑,“你是说气氛冷了吗?”
——
车上的时候乔遇不搭理人,回家进了家门也照样的。秦放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一直跟进了浴室里。
其实乔遇是不想叫秦放跟自己一起进浴室的,但是他推着浴室门瞪眼也没用,外头的男人面不改色,只一脚抵着门,最后一点一点将门推开了,“还在过年,你不要这样。”
一开始乔遇还不知道“不要这样”是什么意思,直到被秦放剥干净衣裳抵在浴室墙上。他咬着下唇死死瞪着秦放,可这几天都努力做人的秦放像是没有察觉,只握着他的腰肢将他往近处拉,最后胯下半硬的性器撞着他,激得他头皮发麻。
“过年,你总要让我做点亲近的事情。”
秦放话说的轻松,但乔遇听着,莫名打了个寒战。他一手艰难的抵着秦放的肩膀,吞了口唾沫润了嗓子,这才颤声道:“疼、我疼……”
乔遇这话没头没尾,但秦放就是反应过来乔遇的意思,这是想起了之前在南边被自己生操进去的时候。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凑过去想要亲一下乔遇的唇瓣,因为动作是试探,最后也被乔遇躲开了。
无法,秦放面无表情,只能抱着乔遇进到终于放好水的浴缸里。他靠坐在浴缸尽头,叫乔遇坐在他怀里,一手握着乔遇的脚腕逐渐往上摸索,摸到当初被骨刺穿破的皮肉的时候,就算痂早已经脱落干净,可指腹摩擦到增生,还是叫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我们要一直这样吗?就算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乔遇根本懒得再次提醒秦放,相比之下,这个问题由他问出来要更为合适。可他早已经失去了因为
', ' ')('这些事情和秦放争论的耐心,于是听见这个问题,也只依旧保持沉默。
看乔遇这幅抗拒交流的模样,秦放搭了下眼皮子,换了个更为尖锐的问题,“你知道我们不会分开的吧?”
“已知这个前提的话,你为什么不叫我们好过一点呢?”
“你觉得这是我的问题?”乔遇觉得有些荒唐,看着秦放的时候久违的用了那种看疯子的眼神,“是我不让我们好过吗?你有给我这个底气吗?”
“……别闹了,乔遇,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没给你?”秦放拧眉,就算他一开始说了今天还在过年,应该做点亲密的事情,可很明显,现在乔遇这种模样是真的有些惹恼他了。
“走之前你那么胡闹,我都没有杀了那个女人,我已经这样忍让了,你还是觉得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底气?”
“冲我叫嚣的时候说出这种话来,你觉得站得住脚吗。”
反应过来秦放话里的意思,乔遇眼睛飞快的红了。他像是有些慌张,视线左右游移,就是无法准确的落在秦放脸上。而就在思绪混沌的时候,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整个秦家最会惹怒秦放的人。
从被打断腿那年开始,他就一直致力于挑战秦放的底线。
平静的生活总是短暂的,而平静被打破的理由,往往是他又做了什么会惹怒秦放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受够了这个男人的独断专横,所以他疯狂的期待着自己某一天会被抛弃。
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在那种惶恐中先一步崩溃。
“你总是在试探我的底线,总觉得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底气……”
眼看着乔遇的眼泪啪嗒落在浴缸里,秦放顿了顿,蓦地平静了下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你需要的爱太多了,不说我这种常人眼里感情淡漠的疯子,或许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完美的回应你。”
“我、我不知道……”
乔遇声音发颤,眸子努力的睁大了,像是想要看清楚什么,可实际上里头都是混沌的。他慌张极了,撑着浴缸想要起身离开这种叫他窒息的场面,可秦放先一步捉住他的手。
“没关系。”
眼看着乔遇像是因为这句话找到了主心骨,突然就抬眼朝自己看过来,秦放掀了下唇角,努力笑得轻松,“我说了,从今年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探索,我是,你也是。”
秦放所说的“慢慢探索”,最初是从乔遇离开秦家的公司开始的。
新年假期已经结束,乔遇随大流进了找工作的队伍,最后拿到了一家私人工作室的offer,月薪12k。
要避开秦放那些个熟人,还得找个正经工作,乔遇花了些心思,代价是入职头一天他没能把秦放从自己身上掀下去,被操得腿根的骨头都像是要合不拢了。
事后他趴在床上喝水,看见秦放坐在床沿用毛巾擦脊背的汗,短暂地纠结了一瞬,还是选择问:“你生气了?”
闻言秦放都快要冷笑,他先是回头冲着乔遇假笑,回答说“没有”,却不想话音落下看见乔遇竟然放心似的点头,遂差点怄得背过气去。他也是实在想不明白了,不顾乔遇屁股上还满是他的精液,直接拽着人往自己怀里来。
“你确定要这样?”
这话说得像是想反悔,乔遇拧眉,推着秦放的肩膀自己翻身坐在床上。他先将浴衣搭在了肩上,看样子是想要跟秦放好好聊聊,可惜开头的话还是没选好,张口便是直球。
“我不想每天从早到晚都看着你。”
说完看着秦放眉头拧得死紧,本就冷峻的面色紧绷得更是厉害,一副快要爆发的样子,他还面不改色,慢悠悠补充,“我们这样的想要顺利生活下去,总是需要点新意。”
秦放短暂地困惑了。
“我一直很好奇……”这次开了头,乔遇很是顿了些时间。万幸是秦放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难得没有开口催他,只静静看着他,等他自己开口。
“没有你的话,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秦放睁了睁眼睛,像是在消化乔遇话里的内容。只很短暂的时间,他的眼神已经变得阴翳又嘲讽。
“看见我了……你还在好奇这种问题。”
乔遇一怔,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放这话是什么意思,先就听秦放接着道,“那你就试试吧。”
试试看你会对你自己多失望。
开始乔遇无法理解秦放的意思,直到他在那家安稳到无聊的工作室坚持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无聊的人际社交和没有新意的工作内容叫他很快对那里失去了兴趣,每天进行同样的刻板的工作的时候,他生出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所谓“日复一日”的煎熬与折磨。
那种心情的转变他自己无法克制,当然了,特指下班的时候。
在公司里,他总是装得像模像样的。同事和领导都给了他极为正面的评价,顺手帮新来的实习生处理过几次工作上的麻烦
', ' ')('之后,他甚至收到了对方示好的短讯。
但糟糕的是对于他来说,那些东西像是都变成负累了。
他没办法从正面的评价中得到应该有的正向的感情,反倒是一直掩藏着的不耐在下班之后发酵得愈发厉害。明明寻常上班族很容易经历的一些办公室党派斗争,可他看着,只觉得小儿科,让人厌烦。
因为觉得无聊了,接下来一周,他时常跟秦放聊起办公室内的一些党派问题。每次他说完,看着秦放格外淡定的面色,都忍不住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秦放扭转视线,盯着他良久,最后只低声反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乔遇,你要先搞清楚,你要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是要能力更强的人上任还是未来能给你方便的人上任,你得搞清楚自己的诉求,这才是最关键的。”
闻言乔遇开始斟酌,顺着秦放的话假想不同的人的名字出现在人事任命书上的结果……
而就在他为这种排兵布阵感到愉悦的时候,一旁的秦放突然出声惊醒了他。
“没遇到我,你就会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
乔遇沉默了。
两个人很是熟悉彼此,现在哪怕秦放只给他只言片语,但他也能够清楚明白秦放的意思了。他知道秦放指的是秦家人都是冷血又聪明、几近于狩猎者一样的存在。如果他没有遇到秦放,他们没有疏通交流的渠道,那么他就会像现在预想中的自己……
想尽办法搅得周边不得安宁,以此来获得乐趣。
时间久了,乔遇已经能够承受自己其实是秦家人的私生子的事情。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抗拒了,反倒能够和秦放展开讨论,“可我是个孤儿的话,不会有现在的能力……”
“怎么会呢?乔遇,你要相信自己。”
秦放姿态放松,整个人身体后仰着靠进了沙发里。他一手支着下颌,歪着脑袋将对面的人从头看到脚,视线又很快回转了,落在那张他格外喜欢的脸上。
“你是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能够走上来的人。”
那天久违的,两个人格外平和的说了许多话。秦放说起自己年少时孤注一掷的决定,逼急了秦烨将他按在水池里。他眼里浮现出些兴味来,看见乔遇拧眉了,又很快补充说结果很不错。
老爷子因为秦烨想对他下手,后续时间里直接让秦烨离开了秦家的中心圈。
“他一直觉得我是最出色的秦家人。”
说到这里,秦放终于把乔遇拉进了怀里。他用唇瓣碰了碰乔遇的面颊,动作轻柔的顺了顺乔遇的头发。
“我当时出现在那里,也只是因为听说秦烨派人去那里招人了而已。我向你保证,遇到你真的只是意外。你可以说我带你回家是一时兴起,但不能说我养着你是为了……”
话音一顿,秦放眉头拧紧了,明显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已经开不了口。他厌烦那种说法,感觉是自己和乔遇一道被骂了,于是只啧声偏头,“反正不是那个意思。”
乔遇看着秦放,也不说自己到底是信还是不信,直逼得秦放又拧眉回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不好的问,“你觉得我有必要撒谎吗?”
“撒谎这种能力你如果能学到,也算是进步了。”
“……”
秦放深呼吸,安抚自己说都是小场面,习惯就好了。他不是头一次被乔遇这么堵了,以前他惹得乔遇生气,情况比眼下只重不轻。
他抱着乔遇休息了一会儿,突然又提议,“干脆把工作辞了怎么样?”
“回家来上班吧。”秦放迎着乔遇的瞪视,不躲不避,反倒格外平和,“我打算筹备新的娱乐公司,你有什么想要尝试的玩意儿,可以来家里的公司实施。”
“这样不仅能够满足你的好奇心,还能够避免对外面的无关人员造成影响,一石二鸟。”
心知秦放说的是好办法,但乔遇还是觉得困惑,“为什么突然要进娱乐行业?”
“够赚钱啊。”秦放调出来经理人团队给他的方案,“不仅赚钱,还可以顺便让家里的事业转移到明面上来。”
乔遇沉默着,头一次知道秦放的口才是如此了得,把洗钱也说得这么含蓄。
心知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过去的自己会纳入考量的,可现在,乔遇还是答应了。他已经确信秦放是深陷在秦家的烂摊子里出不来了,两个人近乎是被绑定一生了,他也得想办法,让自己对生活保持持续的兴趣才行。
辞职之后,乔遇先去医院做了手术。医生把他断裂错位的骨头复原了,卧床修养的那段时间,他经常跟江临视讯问娱乐行业的问题。
头两次江临还耐心回答,一旦一周通话超过三次,江临就要按不住坏脾气了,“你就不能请个经理人教你?而且我们家是我哥管公司,你就不能让你哥全权包办?”
“……”
晚上秦放回来,看见乔遇面色不好,于是问了到底怎么回事。等到从乔遇那里得到答案,他抿唇,先忍耐着没有
', ' ')('笑出来,确认了乔遇抗拒的只是被江临呛了声而不是因为“你哥”这种话,于是上床去,“来叫哥哥,我真的给你包办了。”
乔遇抄起枕头砸了过去。
枕头滑落下来,秦放眼睛一眯,但因着状态好转了,看起来也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他仔细看着迎着自己视线的乔遇,静默半晌,还是笑出了声。
“我感觉未来某一天……我是应该给你准备一个接风宴的。”
“从那一天起,我们就是真的能好好生活了,是吧?”
乔遇有点嫌弃这个走向,但又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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