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38节</h1>
沈云殊带着一堆东西归心似箭地出了宫,皇帝不禁摇头笑:“瞧瞧他,连拿东西的这点工夫都要等不及似的,哪里像个统兵的将军,简直就是只猴子。”
平安在旁笑道:“沈同知年纪也不小了,这喜得嫡长子,自是坐不住的。”
“是啊——嫡长子……”皇帝叹了口气,忽然问道,“那袁氏还在景阳宫?”
袁胜莲确实还在景阳宫,而且是关起门来与袁胜兰说话。
“你,你说的是真的?”袁胜兰脸色煞白,手背上青筋都迸了出来。
袁胜莲脸上还有两道红痕,是刚才袁胜兰斥她胡说八道的时候顺手打的。亏得她避得快,只被袁胜兰的指甲带了一下,若是这一下打实了,到出宫的时候可没法遮掩。
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袁胜莲心里暗骂,面上却微红着眼圈道:“姐姐若实在是不信,只当我没说过。”
袁胜兰嘴唇颤动,半晌才道:“你说!”
袁胜莲心里冷笑了一下,细声道:“那净凡道姑说的,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可她既敢说这话,我怎么也要来跟姐姐说一声儿,免得姐姐三不知的着了别人的道儿,如何是好?”
“净凡呢?”袁胜兰咬着牙道,“你怎不带她进宫来当面与我说?”
“她如何敢了……”袁胜莲也没想到,净凡回了道观之后,那道观竟失火了,将她烧死在净室之中。这会儿她是没法把净凡带来了,就只能糊弄一下袁胜兰:“她与我说,说出这话来已是万死……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那回给姐姐来诊过脉的老太医,才不几日就跌断了腿,告老回乡去了。这事儿听着没什么,可姐姐想想那时间……”
若是净凡当面来跟袁胜兰说,袁胜兰倒不一定信,可这会儿说净凡不敢来,袁胜兰倒觉得有几分可信了,再听袁胜莲提起此事,不由得又吃了一惊:“只听说他告老了……”
的确,那时头一天太医来给她诊过脉,说是十日后再来,结果就换了一个。原先她并没往心上去,反正都是宁寿宫安排的太医,哪个敢不尽心呢?但现在想起来……
“可,可我确是有孕了,思酸作呕,不想饮食……”袁胜兰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根本没有怀孕。
“净凡说,有一种假孕之药……”袁胜莲细声道,“她说,若不是因为姐姐被下了药,前头吃的那些求子方也都是不错的方子,怎的就没动静呢?”
“可,可姑母——不,不可能!”袁胜兰还是不肯相信,“姑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胜莲心中一嗤,低低道:“太后,只怕早就是在骗咱们了……”
第156章 恨意
袁胜莲走了很久, 袁胜兰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耳朵里不停地回响着袁胜莲说的那些话。
从前一些她没想过的事儿, 现在全被袁胜莲翻了上来,最可怕的是,这样串起来一想,她竟觉得袁胜莲说的很有道理!
太后为何对自己的亲侄女那般冷淡?不过是不想袁胜蕊入宫做了牺牲品罢了。
所以太后才选了她。虽都是姓袁, 她却只是太后的族侄女。且父兄得力,择她入宫, 也能安抚父兄, 继续让他们为太后效力。
可谁知道,父亲和兄长们会被沈家暗害, 满门凋零。到了此时,太后对她再不必顾忌了, 所以设计令她假孕,就是想借她来扳倒皇后和贤妃!
可太后半点都没想过, 她心里是多盼望有个孩子。若是始终未能怀孕也就罢了,明明以为自己有孕, 却又失去, 或许这孕事是假的, 可剜在她心上的那把刀, 却是真的!
但, 但太后为何不让她有孕呢?
袁胜兰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小腹上,袁胜莲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姐姐瞧瞧自己常用的东西,究竟有谁能下手?皇后娘娘自做了太子妃后, 几年都不曾有孕,若不是皇上选秀,怕是至今还没子嗣呢。”
“春剑!”袁胜兰突然出声,“把太后赏我的那黄芪红枣茶拿来。”
尽管她方才一直在反驳袁胜莲,可其实,她已经把自己常吃常用的东西都一一思考过了,最可疑的,就是太后给她的这黄芪红枣茶!因为只有这东西,她从未疑心,且时常饮用,每次快要喝完的时候,太后还会着人给她送。
可是!她守孝的那一年里,太后却没给她送这茶!
对了,的确是这样!袁胜兰紧紧握住了双手。那会儿她终日焦躁,只知道把眼睛盯着皇长子,生怕被皇后先抱养了去,竟没注意到,太后在那段时间里没给她送茶!因为那时候皇帝根本不会临幸她,当然也就不必用什么茶了。
可是,可是究竟为什么呢?袁胜兰的脑袋钝钝地转动。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在她刚进宫不久,就不许她生育?
袁胜莲的声音又在耳朵里响了起来:“太后既要用咱们家,又防着咱们家。若是姐姐生下皇子,母以子贵,这后宫以后只怕就是姐姐做主了,太后又能做什么呢?可若是姐姐没有亲生子,那即使抱养了一个,将来入主东宫,也都要借太后的力。那时候,姐姐便是身居高位,可一样得倚靠太后、听从太后的。”
“姐姐瞧吧,若是上回假孕之事做成,皇后与贤妃获罪,那后宫就是谁做主呢?姐姐无子,就只能做个昭仪,难道还能越过太后,管理后宫不成?”
袁胜兰不禁抱住了头。可是耳朵里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可若是许氏的儿子继位,对太后又有什么好处?”
“太后又何曾把皇上的儿子看在眼里,太后一心关切的只有敬亲王。除了敬亲王,无论谁能继位,在太后眼中怕都是一样的。这也就是太后为何不选自己亲侄女的缘故,毕竟若是袁胜蕊,太后未必狠得下心……”
“昭仪——”春剑拿了剩下的黄芪红枣茶来,一进殿就看见袁胜兰双手抱头,不由得唬了一跳,“娘娘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宣太医?”
“不,不必!”袁胜兰一听太医二字就觉得一阵恶心。景阳宫的太医都是太后指定的,当初她以为太后是在保护她,免得给皇后下手暗害的机会,可没想到——皇后的手没伸过来,却是太后这只手一直在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春剑,你说太后最疼的人是谁?”
春剑张了张嘴,正要说太后疼爱袁胜兰,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若是刚入宫时她说这话,无论是谁都要点头附和的,可到了这会儿,再做此回答就是自欺欺人了。何况,袁胜兰要的,怕也不是这个答案。
春剑犹豫了片刻,才战战兢兢地道:“敬亲王自小就是太后养大的,这眼看要出宫开府,日后不能再住在宫中,太后自然多疼爱他一些……”说完又连忙补充了一句,“除了敬亲王,太后娘娘在宫里的亲人就只剩下昭仪了。”既是仅剩的亲人,自然也是要亲近疼爱的。
袁胜兰从喉咙里呵呵了两声,干巴巴的:“是吗?”在宫里仅剩的亲人?可在宫外,袁太后还有承恩公一家子呢。听说那袁胜蕊在自己入宫之后不久就嫁了人,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而她呢?
“自然是的……”春剑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又连忙岔开话题,“娘娘要的黄芪红枣茶,奴婢已经沏来了。只剩这一点了,估摸着太后隔几天就会着人再送些来。”
“不是让你沏——”袁胜兰刚要发怒,转眼却又像戳破了的皮球一般沮丧了下去,“罢了,你下去罢。”
春剑莫名其妙,但巴不得不要在她眼前呆着。自袁胜莲走后,袁胜兰这样子看着就有些可怕,她宁愿躲得远一点。
殿内又没了人。那些伺候的宫人内侍早都躲得远远的,殿内静得像个坟墓一般,袁胜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杯茶放在那里,从冒着热气到渐渐凉下去,变成一杯暗红色的东西,还飘出一点儿略带甜腻的香气,就像冷掉的猪油似的,粘在袁胜兰的鼻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