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朝宋安芸走去,蹲下身,认真地打量宋安芸,语气温柔又小心地说道:“安芸妹妹,你住在霍大夫这里好不好?我派人来伺候你的生活起居,每个几天我就会来看望你。”
宋安芸狠狠地瞪着宋安然,她将宋安然当成了企图伤害她的坏人,嘴里一直嗷嗷的叫着。
宋安然心里头很难过,好好的人变成这副样子,那些乱民真该千刀万剐。
宋安然抬手,轻轻抚摸宋安芸的头。“安芸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宋安芸啊啊啊的叫着,紧接着就朝宋安然的手腕咬下去。
宋安然及时挣脱开。
宋安芸没能咬到宋安然,显得很不满,挣扎得也愈发厉害。
宋安然深深叹了一声。她对身后的喜秋说道:“伺候笔墨。我要给老爷去信。”
“奴婢遵命。”
宋安然提笔将宋安芸的情况写明,又将霍大夫的意见写下,然后在信末征求宋子期的意见。写好的信,宋安然交给了白一,“你让长安将这封信送给老爷,请老爷务必在今日回信。”
“奴婢遵命。”
白一走了,宋安然则陪着宋安芸。
宋安芸像是个受伤的小兽,随时都在警惕周围的动静,防备所有胆敢靠近她的人。
宋安然手持一杯香茗,茶水甘苦,犹如她的心情。
她望着天边白云,她想问颜宓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颜宓孤身在外,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冷到,有没有淋雨,有没有伤心无助甚至是后悔?
宋安然有太多太多的担心,也有太多的问题。
她想找一个万事通来帮她解答所有的问题。可是很显然,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万事通。
白一送信回来,在宋安然身边说道:“姑娘,奴婢出去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晋国公府的情况。”
“怎么样?”
一听是晋国公府,宋安然瞬间提起了精神。
宋安然不知道颜宓是如何同晋国公解释的,总之颜宓离开家数日,晋国公府都没有派人寻找他。
白一压低声音说道:“晋国公府世代从军,家中亲兵众多。乱民冲击晋国公府的时候,那些亲兵杀敌在前,乱民死伤惨重。不过还是有一些乱民从国公府的后门翻了进去。
奴婢听人说,那天晚上颜飞飞正好也在国公府。颜飞飞在王府受了委屈,所以特意回国公府找找国公夫人诉苦。结果那天晚上就遇到了乱民。
颜飞飞当天晚上就小产了。直到小产的时候,颜飞飞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国公夫人也受了惊吓,这会正卧病在床。
颜飞飞被王府接了回去。鲁郡王不仅没有怜惜颜飞飞小产,反而大骂颜飞飞。说颜飞飞活该,要是不吵着回国公府,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也就不会小产。
颜飞飞受了委屈,派人回国公府告状。国公夫人强撑着病体要去王府,替颜飞飞出头。结果还没出院门,就被国公府的老夫人给骂了回去。国公夫人一时受不了,就昏了过去。
奴婢听人说,国公夫人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大家都说国公夫人是受了太多的刺激,才会昏迷不醒。”
宋安然问道:“国公夫人昏迷不醒,颜宓有消息吗?”
白一摇头,“没有颜公子的消息。不过经常跟在颜公子身边的小厮小五不见了。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走的。”
宋安然冷笑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显然颜宓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小厮小五就是他的同谋。
宋安然幽幽一叹,“你们说颜宓真的是因为压力太大,需要发泄,才会不告而别吗?”
喜春连连点头,“肯定是这样的。颜公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肯定无法接受失明的事实。偷偷离开,也事情情有可原。”
宋安然朝白一看去,“白一,你是习武之人。以你的看法,你认为颜宓为什么会离开?”
白一沉吟片刻,喜春对她频频使眼色,她只当没看见。
白一说道:“姑娘,习武之人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本事,并不代表习武之人就比普通人更坚强。相对于普通人,习武之人更不能接受身体残缺。
颜公子不告而别,或许就如喜春说的那样,只是为了逃避。也有可能,他是想要躲起来,偷偷报复仇人。”
报复仇人?
宋安然轻声说道:“虽然我怀疑遇袭一事和江忠有关,但是我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颜宓想要找人复仇,他会找谁?去找江忠吗?”
“姑娘,颜公子是世家公子,也是江湖中人。黑白两道通吃。他肯定有办法找到杀手大本营,打听出买凶杀人的幕后金主。以颜公子的聪明才智,他想要复仇,肯定会进行周密的计划。无论是不是江忠,总之幕后之人都会死在颜公子的剑下。”
宋安然突然觉着白一说的很靠谱。
颜宓是个骄傲的人,这样的人绝不能容忍有人胆敢暗算他,还害他双目失明。
而且颜宓这人喜欢剑走偏锋、如果幕后黑手是官场上的人,颜宓绝对不会用官场上的手段去解决这段仇恨,反而会选择江湖手段。
江湖手段自然是杀人者偿命。买凶杀人者,更是罪不可恕。
可是这样一来,宋安然更担心了。
颜宓双目失明,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小五。就算他本事通天,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他的本事也要打个折扣。
他想靠一己之力复仇,而且还是对付江忠那种手握重权,身边有无数高手护卫的人,那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极有可能,复仇不成,反而将自己折损在里面。
宋安然有些心慌意乱,如果颜宓真的是去复仇,那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帮到颜宓?
白一安慰道:“姑娘先别着急。现在江忠安然无恙,很显然颜公子还没动手。”
宋安然连连摇头,“我们遇袭的事情,不一定是江忠干的。光盯着江忠一人根本不够。万一是别的更厉害的仇家想要杀我,那颜宓岂不是很危险。”
“姑娘不要着急。颜公子不是冲动的人,他在复仇之前肯定会先调查清楚真正的幕后黑手。也会调查轻吹仇家的势力。总之,奴婢相信颜公子一定会谋定而后动。”
宋安然是关心则乱。她自然知道,颜宓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干蠢事。可是就算颜宓聪明绝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武功再高,能杀十人,百人,总不能杀千人万人。对方用人海战术,就能将颜宓耗死。
宋安然咬牙切齿,颜宓这个混蛋,尽做一些让她担心的事情。
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颜宓,她想告诉颜宓,报仇的事情可以慢慢来,目前平安最重要,尤其是他失明的眼睛,绝对不能遭受第二次伤害。
就算宋安然发慌着急,她也没有办法找到颜宓的行踪。
宋安然真想对老天爷破口大骂。老天爷就是看她不顺眼,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的麻烦。
等见到了颜宓,宋安然决定了,她也要对颜宓破口大骂。
她要骂醒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凭什么可以对她不告而别,凭什么让她担心。
“姑娘,老爷回信了。”
长安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宋子期的回信。
宋安然接过信件,宋子期在信里面明确表示,可以将宋安芸留在霍大夫身边,请霍大夫用心治疗宋安芸的病情,让宋安芸能够早日恢复神智。
同时宋子期让宋安然打理好家中上上下下。陛下震怒,需要处理地事情太多,短时间内,宋子期没办法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宋家一切都要靠宋安然独自支撑。
看了宋子期的回信,宋安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着无比惆怅。
她回身,看着蹲在屋里面的宋安芸。她无法想象,如果宋安芸这辈子不能恢复神智,宋安芸该如何度过这一生。
她也无法想象,如果等到宋安芸二十几岁的时候才恢复神智,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这个时代的女子,普遍十六七岁就已经成婚生子,宋安芸如果二十七八岁才清醒过来,到时候宋安芸又该如何面对残酷的现实。总不能恢复了神智后,又去庵堂里面做尼姑。
那样对宋安芸实在是太过残忍。
宋安然走进花厅,靠近宋安芸。
她不惧宋安芸的嘶吼和挣扎,也不惧宋安芸狼崽子一样凶狠的眼神。她轻抚宋安芸的头,“三妹妹,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霍大夫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我还等着给你添妆。你不是说,嫁妆要比大姐姐多吗,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准备很多很多的嫁妆,一定满足你的各种要求,只要你能早点醒来。”
宋安芸听不懂宋安然的话,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敌人,所有人都想要弄死她。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个黑暗的夜晚。
宋安然郑重地将宋安芸交到霍大夫的手上。
霍大夫说道:“宋姑娘放心,老夫一定会照顾好三姑娘。”
宋安然点点头,“我安排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在这里照顾三妹妹。三妹妹的生活起居,就由下人们操心。还请霍大夫尽力救治三妹妹,帮她早日康复。”
宋安然深深鞠了一躬。
霍大夫说道:“宋姑娘放心,老夫肯定会竭尽全力,想办法让三姑娘恢复神智。”
“多谢!”
宋安然离开了霍家,心情很低落。
颜宓失明,宋安芸失去神智,老天爷是在惩罚她吗?
喜秋安慰宋安然:“姑娘不要多想,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安然嗯了一声,她现在无法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都会好起来。
颜宓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宋安芸真的有可能恢复神智吗?她真的能够掌控一切吗?
连番的打击,让宋安然对未来产生了疑问,对她自己的能力也产生了疑问。
“宋姑娘!”
有人拦住了马车。
宋安然打开车门朝外面看去。就见秦裴一身戎装,领着一队禁军,看样子正要出城。
宋安然微微躬身,“见过忠勇伯。”
秦裴微蹙眉头,“宋姑娘不必同我客气。宋姑娘好点了吗?”
“多谢忠勇伯关心,我已经好多了。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是好心救我,我却对你发火。事后我仔细想了想,我做得很不好,我觉着很愧疚,在此,我给忠勇伯说一声抱歉,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我一般见识。”
秦裴不喜欢宋安然这个样子和他说话,客客气气的,显得格外的陌生疏离。
“宋姑娘不用称呼我忠勇伯,叫我秦公子就行。”
宋安然从善如流,“我听秦公子的。”
秦裴关心地问道:“那天的事情,宋姑娘不生气了吗?”
宋安然郑重说道:“秦公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反而还救了我。就算我生气,也不该对秦公子生气。秦公子,我欠你一声谢谢。谢谢你那天及时出现救了我。”
秦裴松了一口气,“你不生气就好。最近京城很乱,宋姑娘万事当心,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
宋安然说道:“多谢秦公子提醒,我会注意安全。”
宋安然犹豫了一下,问道:“秦公子,你知道颜宓的下落吗?”
秦裴先是微蹙眉头,似乎不太乐意提起颜宓。然后又摇头说道:“很抱歉,我并不知道颜宓的下落。宋安然想要打听颜宓的下落,不应该来问我。毕竟我和他不熟。”
不熟!是吗?
宋安然浅浅一笑,“如果秦公子看见了颜宓,请你替我转告他一声,做人要有信用,还有,注意安全。”
秦裴板着脸说道:“我可能帮不了宋姑娘。”
宋安然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不是要让秦公子特意去找颜宓。”
秦裴突然问道:“如果颜宓一直不出现,宋姑娘打算怎么办?”
宋安然笑了笑,说道:“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没了颜宓,总不能就不过日子了。”
秦裴试着问道:“那宋姑娘会嫁给别人吗?”
宋安然望着秦裴,郑重地说道:“现在,我不想谈论任何关于婚事的话题。”
“抱歉!”秦裴有些尴尬,“宋姑娘,如果我遇到了颜宓,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给他。你要注意安全。”
“多谢秦公子关心。”宋安然关上马车车门,示意车夫启程回宋家。
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去。秦裴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了结果,不必强求。他对身后的禁军打了个手势,整队策马离开。
宋安然刚回到宋家,婆子就来禀报。
“姑娘,夏姨娘闹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宋安然不满,“夏姨娘怎么闹起来了?”
“夏姨娘得知姑娘将三姑娘带出府邸后,就一直在闹。她怕姑娘嫌弃三姑娘,将三姑娘丢弃在外面。她还怕三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哎,奴婢看着夏姨娘,也觉着她可怜。姑娘快去看看她吧。”
宋安然示意婆子前面带路,她倒是要看看,夏姨娘闹得有多疯。
刚走到夏姨娘住的院门口,就听见夏姨娘正在大声吼叫,那声音堪比野兽。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被摔烂了。
宋安然微蹙眉头,踢开院门,直接闯了进去。
“夏姨娘这是做什么?”、
宋安然目光阴沉地盯着夏姨娘。
夏姨娘手上正举着一个花瓶,正打算往地上摔。见宋安然进来,她赶紧放下花瓶,接着就给宋安然跪下来了。
“二姑娘,你行行好,不要将安芸送出去好不好?婢妾会做牛做马的报答你的。”
宋安然冷哼一声,“你听谁在胡说八道?谁说我将安芸送出去了?”
“她们都看到了,一大早姑娘就带着安芸出门了。二姑娘,婢妾知道安芸得了失心疯,神智不正常,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可是她是你的妹妹啊。
她还那么小,将她送出去,身边又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她会死在外面的。二姑娘,你发发善心,将安芸接回来吧。别人嫌弃安芸是负担,我不嫌弃。我来照顾她。”
“起来说话。”宋安然板着脸说道。
夏姨娘只顾着磕头,求宋安然开恩。
宋安然冷笑一声,“夏姨娘,你是蠢猪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有亲自问过我吗?你有亲自求证过吗?什么都不知道,就凭下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断定我将安芸送出去,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在这里闹腾。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蠢得无可救药。”
夏姨娘一脸茫然地看着宋安然,“难道姑娘没将安芸送出去?”
宋安然揉揉眉心,“废话,我怎么可能将安芸送出去。”
宋安然狠狠瞪了眼夏姨娘,“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别人胡乱猜测几句,你就当真了。喜春,去将乱说话的丫鬟抓起来打一顿。不知道事情真相就敢胡说八道,挑拨人心。打一顿才能让她们长点记性,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道理。”
“奴婢遵命!”
接着宋安然又对夏姨娘说道:“安芸妹妹的病情很严重,不是一月两月就能恢复的。我今日一早带她出门,是去霍大夫那里。
霍大夫给三妹妹检查了身体,霍大夫也不确定三妹妹什么时候能好。
霍大夫说,三妹妹留在家里,触景生情,会一直沉浸在那天晚上的情景中,对她的病情没有半点好处。
于是建议将三妹妹留在他那里,方便治疗。我请示了老爷后,老爷也赞成霍大夫的意见。这是老爷的回信,夏姨娘识字,你自己看吧。”
宋安然将宋子期的回信交给夏姨娘。
夏姨娘看完,激动地哭起来,又给宋安然磕头,“是婢妾误会了二姑娘,婢妾该死。”
宋安然冷眼看着夏姨娘,“好好养身体,等身体养好后,你就去霍大夫那里照看安芸妹妹。”
“婢妾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