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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 第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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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铺的掌柜和几位侏儒工匠看了他画的图,都摇头说没见过这些珠宝。

桑重只好亮明身份,道:“我是清都派的桑重,这些珠宝关系重大,你们若有了消息,请务必通知我。”

掌柜的堆笑道:“ban原来是桑长老,失敬,失敬。我们会留意的,您不妨再去对面的当铺问问,没准儿他们见过呢。”

桑重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走进对面的典当铺询问,也没有收获。

这两间铺子的东家其实是同一个人,此人姓温,名行云,山市的铺子十间有四间属于他。

温行云很有钱,倒不是因为这些铺子,而是因为他是澹云阁的主人。

澹云阁,修仙界最负盛名的兵器坊,阁主温行云亲手制作的兵器,每一件都是名动天下,价值连城的神兵。

不过温行云此人性格孤僻,不讲情面,桑重的三师兄丁翎,也算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请他打一把剑,整整磨了两百年才如愿。虽然这两百年里,丁翎私下将温行云骂了无数遍,拿到剑后,又对他赞不绝口了。

山市的金银铺和典当铺太多,桑重不打算亲自问个遍,回到客店,剪了几个纸人放出去,还是没有那批珠宝的消息。

打坐至深夜,桑重忽又想起那女子,掐指再算,却感知不到她的方位了。

莫非她发现了那道符上的玄机,不想他找到她,故意将符毁坏了?亦或者遇上了邪祟,符被邪祟毁坏了?

桑重希望是前者,毕竟后者说明她凶多吉少。

虽然相处短短数日,中间还隔着秦半山的皮囊,桑重觉得与她之间是有点交情的。谁都不想一个有点交情的人出事,但符箓之术,变化无穷,术士们各有各的心得,不足为外人道也。桑重自信,那道符上的玄机,外人很难发现,因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不禁有些担忧,但也只是有些罢了。

“阁主,清都派的桑重早上到金银铺和典当铺里询问一批珠宝的下落,还让掌柜们有消息通知他。”

“哦?听说这位五长老是个逍遥散漫的人,当初柳玄范要收他为徒,他嫌清都派规矩多,还不乐意。这批珠宝有何特别之处,值得他如此关心?”

“天泉山庄也在打听这批珠宝的下落,属下猜测与天泉山庄宝物失窃一事有关。”

温行云抚摸着面前的一盆栀子花,他的手比花瓣还白,手指修长,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墨绿的翡翠扳指。

沉吟片刻,他道:“有了消息,先不要告诉他。”

侍卫初三答应一声,见他挥了挥手,便退出去了。温行云从袖中抽出一支碧玉笛,横在唇畔,吹奏起来。笛声轻快悠扬,几个枣核似的花苞鼓起,次第绽放,幽香袭人。

钟晚晴走在院墙外,听见墙内有人吹笛,驻足听了一会儿,怪好听的,便想看看是谁在吹。她攀上墙头,只见院子里花木扶疏,落红纷飞,一个背影颀长的簪冠青衣人倚着朱红栏杆,一双轻抚玉笛的手莹白如雪。

这情形着实赏心悦目,钟晚晴想他多半是个美男子,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转身。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刚吃了不少酒,酒劲上来,便有些困了,又舍不得这温柔缠绵的笛声,便在墙外摆了一张竹椅,躺上去睡着了。

笛声停住,温行云低声道:“谁在外面?”

侍卫初五从暗处冒出来,道:“是那日在大堂里给周鑫下毒的钟姑娘。”

温行云微微笑了,道:“她在做什么?”

初五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无语的神情,道:“她在睡觉。”

温行云一愣,唇角笑意更深,道:“她是不是很美?”

初五斟酌片刻,道:“蓬莱岛的苏七小姐,合欢宗的焦宗主,雪窦山的梅花仙子,加起来都不及她美。”

他说的这三名女子正是修仙界的三大美人,温行云笑道:“她们的修为武功加起来也不及她。这样的女子,本不该是无名之辈,我却从未听说过钟晚晴这个名字。”

初五道:“可要属下去查查她的来历?”

温行云摇了摇头,又吹起一支更加轻柔的曲子,像徐徐春风穿过院墙,拂在美人桃花般的睡颜上。

温行云住的院子在春晖楼后花园最僻静的角落,鲜少有人经过。远处山衔落日,天光收尽,一片夜幕落下来。屋脊后掠起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一株大树的阴影里,是周鑫和他姐夫蝎郎君。

周鑫盯着竹椅上的钟晚晴,恨恨的眼神中透着淫欲,道:“姐夫,就是这个毒妇欺负的我,还拿走了我的刀!”

女子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正香。淡淡的星光下,她是那么的清纯柔弱,怎么会欺负人呢?被人欺负还差不多。

蝎郎君眼中燃起一点欲火,笑道:“真看不出她有这个本事,待我拔了她的刺,让你快活快活!”手中一把毒针正要撒出去,颈后一麻,便不省人事了。

周鑫也是如此,初五两手提起他们,纵身一跃,像只蝙蝠轻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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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远了。

钟晚晴一觉睡醒,只见星河耿耿,已是四更天了,身上盖着一张沉香色的织锦毯子,不知是哪位路过的好心人施舍。

钟晚晴摸了摸,毯子质地极好,像是新的,还有一股淡淡的佛手柑香。

这好心人还挺有钱。钟晚晴掀开毯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竹椅和白得来的毯子收入乾坤袋,正要回房,眼珠一转,又攀上墙头,往里面张望。

漆黑一片,吹笛人想必睡着了。要不要进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呢?犹豫片刻,还是算了罢,万一不好看呢。

美人如玉剑如虹

阿绣早已习惯了钟晚晴彻夜不归,等到二更天,便自己睡了。醒来时,天光大亮,钟晚晴正坐在椅上,用一块雪白的绒布,擦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

阿绣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的侧脸,剑光照射下,有种锋利冰冷的美。

阿绣道:“那日在行唐县的钟秀阁,我看见一个嫖客,和他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吓坏了,一时糊涂,当做是他,差点闹出人命。”

钟晚晴动作顿住,凝视着剑锋上映出的眼睛,好像这不是她的眼睛,而是另一个人的。

她淡淡道:“他已经死了,怕什么。”

阿绣见她神情阴郁,悔不该提起这话,岔开话题道:“你几时回来的?”

钟晚晴道:“在你叫着桑道长,桑道长的时候。”

阿绣腾地脸绯红,她做了一场春梦,梦里的男人正是桑重,却比梦外的他温柔多了。

钟晚晴乜着眼看她,放下剑,捏着嗓子,模仿她的声音,娇滴滴叫着桑道长,走过来,把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坏笑道:“这褥子怎么湿湿的,你尿床了不成?”

“你才尿床呢!”阿绣面上火烧,柳眉倒竖,拿起枕头使劲打她。

钟晚晴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坐回去,继续擦着剑。

阿绣道:“你要去杀谁?”

钟晚晴瞟她一眼,挽了个剑花,微笑道:“杀你的情郎。”

阿绣把嘴一撅,道:“什么情郎,他就是个棋子。”

钟晚晴道:“那我下手重了,你莫要心疼。”

阿绣目光闪动,手指绕着一缕青丝,咬住下唇,没有言语。

瘦溪茶楼坐落在山市的结界边缘,一条蜿蜒曲折,清澈见底的小溪旁,这个位置有些偏僻,老板又不善经营,因此茶虽然不错,生意却很冷清。

桑重是这家茶楼的常客,此时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一张桌旁吃茶。

三百多年前,东京城里也有一家瘦溪茶楼,就在桑府附近,桑重常去听人说书,那家生意可比这家好多了。有个姓袁的说书人,外号袁铁嘴,极受欢迎,若是他的场子,去晚了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初见这家,桑重还以为和东京城里那家有什么渊源,问了老板,才知道纯属巧合。

就因为这点巧合,他成了这家茶楼的常客,毕竟三百多年过去,他的家乡面目全非,能供他凭吊的地方实在很少。

每次坐在这里吃茶,桑重都会想一个问题:倘若当初没有答应师父做他的徒弟,自己如今会是怎样呢?

桑家是故宋咸平年间的大族,世有显宦,桑重的父亲为枢密副院,桑重是桑枢密的小儿子,凭借着一副好皮囊,好家世,自小便是众星捧月。十五岁时,鼎鼎有名的清都派掌门柳玄范相中他,要收做徒弟,他还有些不乐意。

柳玄范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少年,道:“拜贫道为师,贫道授你仙家秘术,长生不老,将来位列仙班,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少年桑重道:“我听说名门大派的清规戒律极多,若不自由,活得再久又有什么乐趣?您老相中我,自然是因为我资质好,既如此,我随便找个师父领进门,做个逍遥自在的散修不好么?”

气得柳玄范差点当场飞升,无奈寻寻觅觅,辛辛苦苦几百年,才找到这么一个继承六合天局的好苗子,柳玄范只好忍下怒火,把拜自己为师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又委婉地表示有些清规戒律不守也是可以的。

桑重毕竟年纪小,被他说得心动。桑枢密又是个信道的,巴不得儿子跟着清都派的掌门修炼。在这两股势力的推动下,桑重拜了师。

后来他明白,即便师父不怎么管他,身为名门大派的弟子,无形之中便有很多规矩。做了长老之后,规矩更多了。

就拿天泉山庄一事来说,马铎是黄伯宗的朋友,与桑重无甚交情。马铎的经书被盗,桑重若不是清都派的五长老,根本不会管。

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是难分对错的,那两个盗贼拿走了马铎的经书,看似错的是他们,但马铎这卷经书,来路也不见得光明。

到如今,桑重也说不上后悔,修仙是一件耗费甚巨的事,名门大派本钱雄厚,故而高手辈出。他享用了清都派的种种好处,才有今日的修为,说后悔就太没良心了。

他只是忍不住想,无拘无束,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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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动的人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不知不觉一下午便过去了,红霞满天,溪水潋滟,一弯残月像个浅浅的粉印子。桑重叹了口气,起身下楼,走在街上,看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坐在墙根下,端着碗乞讨。

山市也是有乞丐的,这些乞丐大多是法力低微的精怪,变成这副模样,讨些灵石用。

那乞丐看见桑重,眼睛一亮,龇牙咧嘴地笑起来,像只猿猴。

桑重走过去,拿出两块灵石丢在碗里。乞丐连声道谢,却见剑光一闪,快得难以形容。桑重脸色剧变,飞身后掠,眨眼退出七八丈远,还是被划破了衣襟。

森寒的剑气令他胸膛的肌肤起了一颗颗寒栗,心若擂鼓怦怦直跳。

更要命的是,他这时才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屏住呼吸已然来不及了。

剑风起,乞丐持剑又向他刺来,白虹般的剑光中,乞丐哪里还像个乞丐,纵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也掩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桑重手中也多出一柄剑,铛的一声,双剑交锋,桑重心神激荡,道:“不知贫道几时得罪了尊驾,让尊驾下这般毒手?”

乞丐笑道:“在下拿钱办事,并不知道道长你得罪了什么人。”

听这话,竟是个杀手。说话的功夫,杀手已刺出十七八剑,密如急雨,狠似毒蛇。

桑重并不好斗,很少与人交手,在交过手的人当中,这名杀手的武功绝对排得进前十。

要雇这样的杀手,自然代价不菲。桑重的仇家不多,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实在想不出谁会花大代价买自己的命。

斗了三十多个回合,桑重已感到气力不继,杀手笑道:“桑道长,你中了我的毒,要不了半个时辰,便会法力尽失,一个月内都休想恢复。我劝你别挣扎了,乖乖让我砍下你的头,去换钱买酒吃罢!”

桑重摇了摇头,道:“这样不好,不如我给你双倍的酬金,请你吃酒怎么样?”

钟晚晴哈哈大笑,出手却一点都不慢,她道:“你看我像那种见钱眼开,不守行规的人么?”

桑重叹了口气,忽然旋身从她剑下滑走,好像预先知道她的招数。钟晚晴一怔,只见他脚下法阵华光闪动,竟是要溜之大吉,急忙赶上去刺出一剑。

血染剑尖,桑重人却不见了。钟晚晴若有所思,屈指轻轻一弹剑锋,嗡嗡之声似龙吟。

血珠儿滴在地上,她莞然笑了。

六合天局不仅能推测过去,亦能预测未来,但后者对修为的要求比前者高得多,消耗的法力也更多。

以桑重现在的修为,通常只能预测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未来几日的天气,农田的收成,寻常凡人的命数,偶尔也能预测一些要紧的事,比如对手的下一招,因此他才能从杀手的剑下逃脱。

但他还是负了伤,杀手最后一剑从他背后刺穿了右肋,剑气伤了脏腑,流血不止。

出了山市,毒性发作,走不多远,他便栽倒在一片山坡上,起不来了。

倘若杀手追过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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