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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 第4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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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衣男子道:“他跟着韦老七做大买卖去了。”

韦老七是修仙界有名的强盗,钟晚晴和阿绣都听说过。

黑汉子好奇道:“什么样的大买卖?”

褐衣男子道:“温行云日前去了南翥谷,今晚回澹云阁,必经洞庭湖。韦老七召集了十六名好手,埋伏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黑汉子道:“这可真是笔大买卖,但温行云修为高,法宝多,先前多少人算计他都枉送了性命,韦老七一向惜命,怎么想起来啃这块硬骨头?”

褐衣男子道:“大哥说他得了一件专克温行云的宝贝,今晚一定能得手。我也不知是什么宝贝,但愿他们成功罢。”

兄弟俩又吃了几杯酒,聊起女人,话越说越不堪,忽见烛火跳动,剑光一闪,便携手离开了这个花花世界。

阿绣看着他们的尸体,冷笑着骂了句畜生,眼波一转,睇着钟晚晴道:“你说那位温阁主能否平安渡过此劫?”

钟晚晴收了剑,漠然道:“看他的造化罢。”

洞府里幽房曲室甚多,钟晚晴和阿绣一间间看过,放出十几个美貌女子,拿了许多金银珠宝,出来只见一轮明月悬在高山之巅,显得格外浩大,圆满皎洁。

钟晚晴摸出酒葫芦,晃了晃,道:“没酒了,我去买点酒,你先回去罢。”说着便要走。

阿绣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目光如炬,直直地照进她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要去找温行云?”

钟晚晴笑道:“说什么呢!”挣开她,化风而去。

阿绣大声道:“你莫忘了蓝夫人的下场!”

这句话在山谷间回荡,声声重叠,幽恨缥缈,倒像是冤魂的忠告。

八百里洞庭湖,万山环列,波浪连天,岸边泊着几条渔船。韦老七坐在船头和人闲聊,他眼睛不大,凶光毕露,一看便是亡命之徒的长相,身材精瘦,穿着窄袖黑衫,双手按在膝头的一只朱漆匣子上。

匣子里装的便是专克温行云的宝贝。

“七哥,这究竟是啥宝贝,你就告诉我们罢!”十六名高手半是好奇,半是怀疑这宝贝到底能否克制温行云。

韦老七神秘地一笑,道:“你们说,一个瞎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听觉!”

韦老七点点头,道:“这宝贝就是让他的听觉失灵,如此,他修为再高,法宝再多,也只能任人宰割。”

不多时,半空中隐隐传来玉佩叮铛的清响,众人仰头谛视,两只仙鹤拉着一辆斑竹垂帘的油壁车飞驰而来。六名白衣人衣袂飘飖,环绕在车周围,前面两人提着灯笼,仿佛道观墙壁上的神仙行乐图。

韦老七做了个手势,众人拿出兵器,一拥而上。韦老七打开朱漆匣子,成千上万只蜜蜂喷薄而出,大如麻雀,密密匝匝,好像黑色的旋风将众人包围。

蜜蜂振翅声嘈杂,掩盖住了韦老七等人行动的声音。初五大呼阁主小心,一边挥刀御敌,一边拿出一个火折子,呼的一吹,红焰焰的大火扑向那些蜜蜂。

韦老七冷笑,这琼林蜂是神兽钦原的后代,就算是三昧真火也要烧上许久。

他与两名高手攻向车里的温行云,一片辉煌的剑光洒过来,剑气如江流奔腾,势不可挡。

三人急忙躲避,定睛一看,一名戴着面具,身穿蓝绢道袍的剑客卓然立在车辕上,顾盼之间,一派睥睨之态,仿佛眼前的人都是蝼蚁。

银扇掀起垂帘,温行云仰面向着她,有些难以置信,低声道:“钟姑娘?”

钟晚晴不作声,笑意自温行云唇畔漾开,他道:“钟姑娘,这群琼林蜂里应有个蜂王,它身上有三个白圈,你能找到么?”

琼林蜂数量如此庞大,蜂王的特征又不明显,无疑是很难找的。

钟晚晴却忍不住道:“这有何难?”

温行云道:“杀了蜂王,它们自然就散了。”

韦老七等人复又攻上来,他们都是刀尖舔血,赫赫有名的巨盗,出手狠辣,非一般修士可比。温行云拿出金蛟罩,罩住整辆车,钟晚晴扫视蜂群,寻找蜂王。

温行云道:“钟姑娘,你为何会在这里?”

群蜂挤挤挨挨,飞舞不定,钟晚晴恍惚看见一只身上有白圈的琼林蜂,他一说话,又不见了,恼道:“闭嘴!”

温行云从未被人这样斥过,愣了愣,听话地闭嘴。

金蛟罩在韦老七等人的合击下爆发出阵阵华光,钟晚晴眼花缭乱,终于找到蜂王,纵身跃出金蛟罩,剑光如流星,刺中蜂王的同时,韦老七的掌风已逼近她的后背。

他的掌力不仅雄厚,而且出手极快,但比起钟晚晴的身法还是慢了些。她本可以避开,就在她移身错步的一瞬间,她的法力忽然像烈日下的水汽,蒸发消散了。

摘星阁内,养魂灯的火苗剧烈颤动,眨眼间缩成黄豆大的一点,似乎随时会熄灭。辛舞雩脸色苍白,与辛长风掌心相抵,将法力源源输入他体内。

群蜂犹在嘈嘈飞鸣,温行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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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地听见一声闷哼,心头像被蜜蜂蛰了一口。

钟晚晴眼前发黑,剧痛的身子急速下坠,风凛凛掠过耳畔,呼呼作响。温行云极力分辨出她的衣袂风声,飞身跃下,在烟波之上接住了她。

血腥味扑鼻,温行云拢着眉头,环住她腰肢的手臂不由收紧,急切道:“钟姑娘,你怎么样?”

蜂王已死,群蜂没有跟过来,韦老七等人也就不敢跟过来。

周围清净了,月皎皎于君山之上,湖面浮光掠金,静影沉璧,雪白的芦花随风起舞。鱼跃出水,鸥鹭齐飞,渔舟星罗棋布,点点灯火幽明。

如此美景,岸上穷困潦倒的乞丐都能欣赏,他富贵荣华,世人望尘莫及,却欣赏不了。

钟晚晴轻声道:“银盘水面无尘,玉魄天心相映。温阁主,今晚月色很好。”说完,便不省人事了。

既含睇兮又宜笑

人们总觉得,有残疾的人,一定很忌讳别人提起他的残疾。

尤其是温行云这样身居高位,脾气古怪,又很有本事的人,左右与他交谈,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他看不见的霉头。若非他主动问起,他们绝不会告诉他,今晚月色好不好。

他搂着昏迷的钟晚晴发怔,凉风像顽童的手,捉起她的香丝扫着他的脸。说不清是什么香,以酒香为主,夹杂着草木芬芳,清冽怡神,独一无二。

鬼母说她贪财粗鄙,但在温行云想来,她是诗中山鬼那样的美人,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

世人眼中的礼义廉耻,怎么困得住她的灵魂。

琼林蜂纷纷散去,韦老七等人急忙逃命,温行云展开银扇,向着韦老七掷出。银扇飞旋,化作一团炫目的银光,切断了韦老七的脖颈,去势一转,飞向其他人。

韦老七的头颅斜飞出去,身子还在跑,跑了七八丈远,才坠入湖中。扑通扑通,其他人也纷纷落水,溅起一连串的水花。浪头一翻,便看不出血色了。

这伙巨盗皆成了鱼食。

温行云抱着钟晚晴上了车,火速赶回澹云阁,让巩真人来疗伤。巩真人是个精通医术的散修,常年在澹云阁做客,进屋见温行云攒眉坐在床边,握着帐子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纤纤如玉,俨然是女人的手。

温行云听见他来了,方才松开手,让他切脉。

巩真人感觉此女体内没有一丝灵力,心道稀罕,这分明是个凡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生得倾国绝色,温行云又看不见,怎会如此在意?

“温阁主,这位姑娘似乎是被掌力重伤,身子又弱,我开几贴药,先慢慢吃着,等身子好些了再换药。”

温行云点点头,心中虽然疑惑钟晚晴为何法力尽失,却没有对巩真人说。

次日阴雨绵绵,屋里药香满阗,温行云拿着一卷书坐在榻上。下雨时,他喜欢开着窗,侍女便去开窗,不想被他斥道:“没看见屋里有病人,受不得风?”

侍女刚给床上的病人擦过脸,自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温行云对女人一向很冷淡,或许是因为女人的利器——美貌,在他面前毫无作用。

他这份怜香惜玉着实来得突然,侍女措手不及,连忙告罪,又把窗牖关好,转身见床上的病人睁了眼,看着这边。

侍女正要言语,钟晚晴竖起食指,挡在唇前。侍女看看温行云,踌躇片刻,没有作声。

雨脚踩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点点滴滴,融合汇聚,骨碌碌滑落,落在石阶上,啪嗒啪嗒。雨丝风片抽打着窗外的蕉叶,地上的瑶草,又是不一样的声响。

池塘里雨落成花,雨让这个黑暗的世界变得生动,所以温行云喜欢下雨。

他在雨声中神情柔和,像一汪澹澹的水,笼在叆叇云烟中,美得朦胧。

钟晚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放下书,起身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道:“醒了?”

钟晚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温行云笑道:“被人盯着,是有感觉的。”

钟晚晴眨了眨眼,道:“我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我怎么没感觉?”

温行云道:“因为你并不在意他们。”

这话倒像是说他在意她,她弯起唇角,目光从他的脸庞往下溜,被腰间的玉佩吸引住。莹润白透的一块,雕的是梅花鸂鶒,刀工精细,衬着佛头青的暗花绸缎,十分雅致,之前没见他戴过,想必值不少钱。

温行云道:“你感觉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钟晚晴摇头道:“没有,就是有点饿。”

温行云道:“想吃什么?”

钟晚晴眼珠子转了转,道:“苏州阊门外有一家周记面馆,爆鱼面做得极好,我想吃那个。”

温行云笑道:“什么样的爆鱼面,让你巴巴地惦记着,我也尝尝。”便吩咐侍女:“叫人去苏州阊门外的周记面馆买两碗爆鱼面来。”

侍女答应了,走出来,心里嘀咕道:厨房里现成的山珍海味不吃,偏要吃苏州的面,明摆着折腾人。还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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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平日不吃鱼的人,今日也不知发什么疯,跟着吃起来。这哪里是病人,明明是妖精!

“钟姑娘,你的法力是怎么回事?”

妖精长叹一声,黯然道:“这是我年少时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落下的毛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法力尽失,后来经名医调治,不怎么犯了。孰料昨晚背运得很,赌场上输钱不算,打架时又犯了这个毛病,真是天妒红颜啊。”

温行云将这番话在心里掂了掂,十有八九是假的,口吻却很怜惜,道:“知道自己可能犯病,你还来救我,傻不傻?”

钟晚晴道:“温阁主,你勿要多想,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欠你的情。”

温行云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韦老七等人在洞庭湖伏击我?”

钟晚晴便将在赌坊遇见那名黑汉子,尾随他至洞府,听见这个计划的经过说了一遍。

温行云点点头,道:“如此巧合,想是缘分使然。”

钟晚晴道:“阁主财大招贼,到处都是算计你的人,被我撞上,也不算很巧。”

她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缘分,将救他的动机归结为简单的报答,似乎是怕他缠住她,急于撇清关系。

温行云垂首默然片刻,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因我受伤,如今外面都在找掬月教,你这样出去太危险,留在这里,养好身子再走,行么?”

钟晚晴不作声,伸手去摸他的玉佩,质地温润细腻,果然是好东西。

温行云按住她的手,摘下玉佩,放在她手心里,道:“这是护身的法宝,喜欢便拿去玩罢。”

钟晚晴也不推辞,把玩一回,道:“这个应该很贵罢?”

温行云伸手抚上她的云鬓,唇角泛开清浅的笑意,道:“与你相比,一文不值。”

无论多么甜腻的情话,他总能说得真挚动人,这便是盲人的好处,看不见,便没有好色的嫌疑,他若喜欢你,一定是喜欢你的灵魂。

这对钟晚晴来说,是莫大的认可,因为她靓艳的皮囊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她看着他,黑如点漆的眸中怀疑,戒备,悸动,种种情愫纠缠,好似深埋地下的根须,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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