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01节</h1>
近几年来,梁瑾先率剧团赴苏联演出访问,又赴波兰、德国、法国、比利时、意大利、英国等国进行巡演,将中国的戏曲唱遍了全球,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与此同时,国内政局愈发动荡,中日矛盾愈演愈烈,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不少激进人士对于碧云天颇有微词,加之有心人从中挑拨,“戏子误国”的言论一时甚嚣尘上。
及至去年岁末,华北事变之后,梁瑾在北平大剧院演出之时,二层楼上突然出现几个年轻学生,一边洒着彩色宣传单,一边高呼抗日救国口号。随即便有日本宪兵队闻讯前来,不顾梁瑾的厉声喝止,将抓获了几名学生当场枪决了。
那一天,北平大剧院门口人仰马翻,鲜血流了一地。
翌日,此事便传遍大江南北,沸沸扬扬。
此事过后,梁瑾便闭门谢客,再没有登台演出过。直到今天,被周光伟劝说见一见老友,才有了这一出。
面对周光伟略带谴责的质问,梁瑾只是轻声道:
“我不知道。”
曾经他也以为,时局政治与他无关,自他记事起,这个国家就是这个样子,今天东边打仗,明天西边打仗,紫禁城都让洋人占了多少回。他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卖国求荣,只是一门心思的想在台上把戏唱下去,把中国的戏唱给全世界听。那些利益熏心的争名夺利,又与他又什么关系?
然而当他终于亲眼见到自己的同胞被残忍杀害,日本人堂而皇之的在中国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他才终于发现,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山河破碎,他的戏还该不该再唱下去,他不知道民族危亡,老祖宗的东西还该不该有人铭记,但此时此刻,他只是知道:
“我不想唱戏给日本人听。”
“好吧。”周光伟叹了口气,“你若不想,我也无可奈何,只是山本先生对你极为欣赏,如今日本人可是不好得罪的。”
梁瑾赌气道:“大不了我今后再也不登台了,左右他还能拿枪押着我唱不成?”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周光伟气急道:“你能有今日的光景,台上台下,幕前幕后,是多少人殚精竭力的结果,哪能如此儿戏?”
梁瑾也自知说的是气话,有些赧然,低声道:“周哥,山本先生那边还是劳你费心了。”
周光伟无奈一声长叹:“我尽力周旋吧。”
“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
“去找萧萧!”
他此时此刻突然很想见她,她是那样讨厌日本人,他希望她能告诉他,他的决定是对的。
“你、你偏要事事以她为先吗?”周光伟颇有些恨其不争,“云天,这是你自己的大事,为何也要让二小姐来做主?你如此在意她,却何曾见她这般在意你!”
梁瑾脸色一沉:“周哥,你这是什么话?”
“萧霍两家联姻牵扯颇多,她不可能随意离婚,你与她这般不清不楚的处着也就罢了,可她一颗心有多少放在你身上?有多少事根本全然不顾你的感受?这些年来我眼见你伏低做小,百般忍让,早知如此当初我说什么也不承她......”周光伟一顿,吞下了要说出口的话,变为一声长叹,颇有些疲惫:“罢了,左右我是个外人,情之一字,冷暖自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光伟落寞的转身离开,徒留梁瑾一人在原地,他呆愣片刻,又恍然回神,头也不回的离去。
......
“云老板,您怎么来了?”
霍祥诧异的看着梁瑾。
惯常都是萧瑜去小雅轩,很少梁瑾来徐家汇这边。
“我来找萧萧,”梁瑾顿了顿,有些局促,“萧萧在吗?”
“在,在,只不过小姐在书房会客呢,您先坐。诶呀,这边,这客厅前几天漏雨了,还没修好,您先在这边小客厅歇一会儿,我去给您倒茶去。”
霍祥引着梁瑾来到远一些的偏厅,额头有些冒汗,心想这怎么都赶一块儿了。
梁瑾看着霍祥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静坐片刻,他看了二楼书房一眼,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
“你,你说什么?你真的做了节育手术?”
刘秘书死板的脸上难得泛起波澜,不可置信道。
“我和二哥哥都不想要孩子,”萧瑜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您照实和我母亲说就是。”
这几年梁瑾在国外巡演,她在国内独自中医瞧过,西医也试过,罪遭了不少,却均是无果,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花费心思,诚如医生所说顺其自然。现在索性断了大家念想,如此一来,康雅惠不会再逼着她去医院检查身体,霍成宣也不会再念叨着家门不幸,大家都省了不少事。
刘秘书忍不住道:“二小姐,我说句逾越的话,纵使你想和夫人作对,也不该做到这一步,你还年轻,不懂得孩子的重要性。”
“是吗?”萧瑜似笑非笑看向他:“人这一生,孩子究竟重不重要,刘秘书不是比我清楚吗?”
不说康雅惠在她两岁那年就抛家弃子,渺无音讯,单说刘立生,他跟在康雅惠身边也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及至不惑之年,无妻无子,若说他没存着什么隐匿心思,萧瑜是断然不信的。
康雅惠经历一场失败的婚姻,早就心如死灰,与萧润当年的结合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些所谓豪门望族,老爷太太,几个真心真爱?多是在外面花天酒地,情人不断,只不过她这个偏巧是个名气大的而已。
诚如梁瑾所说,戏子门前是非多。
刘秘书一僵,脸色沉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如实回复夫人了。”
“好,那就多谢刘秘书了。”
萧瑜笑着起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