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钟妙这家伙与众不同,当年拿下魁首,多少门派盛情邀请,她非要巴巴地守着个破山窝在凡间界不动,劳累他每回都来替她扫尾。
好在凡人命贱,能苟活就不折腾,只需稍稍照看头几个月,再往后便如鱼入水,自己讨生活了。
周旭点清人数,手一挥收进芥子。他本就是为了来见朋友顺便翘个班,救几个凡人不过是个添头,因此很快另起话题。
顾昭就是此时醒的。
他醒来时手里还牢牢拽着仙人的衣服,心下赫然,刚想道歉,就听见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哟,这儿还有一个,”那人笑,“稀奇啊,你也捡孩子回去养?”
钟妙没答话。
但周旭是谁?两百多年损友,当年一起烧教书先生胡子的铁交情,钟妙手一抬就知道她是要揍人还是挠耳朵。
“不是我说你啊钟妙妙,你养孩子那可太造孽了,你会照顾孩子吗?”周旭开始抖黑料了,“两百年我就吃过一次你做的饭,当天给我撂倒在那,我那时好赖也金丹了,说撂倒就撂倒,上吐下泻不含糊——你怎么不去炼毒呢?你不是抓了孩子当药人吧?”
钟妙翻了个白眼。
“碍你事了吗?滚蛋,”她察觉到顾昭醒了,没心思听他贫嘴,“摘星大会到一半了吧?中途跑路当心云姐姐的皮鞭。”
周旭骂骂咧咧走了。
钟妙揉了揉眉心,刚想解释自己并不打算炼毒,也对药人没兴趣,就见这孩子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衣袖。
“我会做饭的,”顾昭仰着脸看她,“也,也不是很怕疼。”
“只要您需要。”
作者有话说:
封面做好啦!嗯嗯,继续写存稿——这一次是有存稿有大纲的猫猫哒!
第7章
顾昭短暂失明的双眼没有焦距,像两汪清粼粼的墨玉,小脸苍白,配上他信赖仰慕的神情——如果师兄在此,必然要大笑一声“好一出柔弱美人强取豪夺!”
钟妙的头又痛起来了。
想起师兄,钟妙总算找到个安全话题。
“之前在死境里你看的什么话本?我也没仔细瞧,你要是喜欢,我再找两本给你。”
钟妙平日里不看话本,用师兄的话来说——“我恨你是块木头,这生离死别,这爱恨情仇——多感人啊!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
想当初师兄只是迫于生计替人写稿赚灵石养家,后来不满情节重复我行我上,从此笔耕不倦销路甚广,即使如今不缺灵石,也仍颇得乐趣坚持创作,乃是号称三人行必有读者的堂堂痴情散人。
唯恨小师妹毫不买账,因此越挫越勇,一有新作,非要逼着她看一遍不可。
钟妙实在弄不通之中趣味,譬如爱一个人为什么要嘎自己的腰子?道侣决裂时为什么总是要下雨?下雨的时候又为什么非要去淋?她听说智者不入爱河,这样一想倒是逻辑通顺,毕竟避水诀乃是写在修仙基础课上的知识,想来只有笨蛋才学不会。
师兄听完她一通分析,当即面若死灰道心动摇找师父喝酒去了。
顾昭摸索着从衣襟里掏出来给她。
钟妙定睛一看——《基础阵法通解》。
这简直比顾昭看话本入迷还难以理解!!!
钟妙与阵法的关系恰如猫与水的关系,她生理性抗拒这玩意,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就头晕犯困,再听上几句“阳卦多阴,阴卦多阳”“本互变错综”,那更是灵魂出窍的痛苦。
早年她顽皮闯祸,师父也不揍她,只用个符将她定住,在一旁轻声细语地念阵法书,不到半本就能让这混世魔王大喊“师父我错了!”
猫猫不理解,猫猫大为震撼。
但孩子的兴趣需要鼓励。
她既然知道顾昭的体质特殊,就不能放着他在世间飘零送死。正巧师兄嫌弃山上冷清无聊,她带个孩子回去热闹热闹不是更好?钟妙打定主意,心下已将顾昭当作了自己徒弟。
因此她只是沉默几息,便装出副成熟稳重的样子道:“你喜欢看这个?好孩子,待回到钟山,我请你师伯来为你讲讲。”
顾昭愣了一愣,显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您,您的意思是?”他不敢置信,“您愿意带我回去?”
钟妙点点头,又想到他现在看不见,开口道:“不错,做我的徒弟,你可满意?”
顾昭何止是满意,他简直要欢喜疯了,以至于呆滞当场。
钟妙看这孩子傻愣愣的,难得耐心解释道:“你既有仙缘,再留凡间界只会徒增风险,我钟山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胜在人员简单,只有我师父师兄共我三人,免去许多派系倾轧之苦。”
况且我好歹也算摘星大会的魁首,那些大宗门也没什么了不得,吹倒是会吹,个顶个都是百年一遇,打起来没见得有多抗揍——但这话就过于自吹自擂了,钟妙第一回 做人师长,难得端起点脸面。
“我愿意的!我愿意的!”顾昭醒过神来,他年岁虽小,也见过不少人心险恶,自然知道钟妙是真心想护着他。何况自己身无长物,仙人又能贪图他什么,当下一叠声应道,生怕仙人又改了主意。
钟妙当然不可能改主意,事实上,她已经飘飘然沉浸在自己要有个徒弟的快乐里了。
有些人修仙是与天争命,有些人修仙是老天喂饭,钟妙恰巧就属于老天喂饭的那一类。
道心澄净道途坦荡,年纪轻轻就闯出赫赫威名。瓶颈是什么压根不知道,四处挑事打架,修为蹭蹭上涨,渡劫时天雷劈她和劈自己亲闺女似的,锻体结束就停,生怕摧残了这朵霸王花。
除了平日里收割不懂事的魔修偶尔能碰见个硬茬,钟妙已经很久没遇上什么有挑战性的事儿了。
她一直相信自己运道极好——你看,这可不就让她盼来了个徒弟开启人生新篇章。
所以说周旭此人欠是欠了些,说钟妙那是一点没错,她哪里会养徒弟,她那是兴致勃勃准备开始新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