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处已经肿起青黑勒痕。
他当然不怪钟妙,做这种行当,若是不警惕哪能活到现在?
但他心中却难免苦涩,就像是……本不应当这样的。
他本应当处于更受信任的位置。
顾昭对着镜子眼神暗沉盯了片刻,拿绷带细细裹了起来。
钟妙第二日一早就来探望。
就算顾昭从小习武,但在钟妙的概念里,仍要划分到“读书人”中去。
读书人都是细皮嫩肉的玻璃人,哪里经得住她摔打?
顾昭虽然故意竖高了领子,但以钟妙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他底下缠了绷带。
她心中担忧,干脆一整天小尾巴似的跟在人后头,隔一会儿冒头看一眼。
顾昭讲完课还没咳嗽两声,就见她从房顶上跳下来向他手里塞了个梨子。
他要的不是梨子。
顾昭哑声道:“我没什么大事,倒是钟娘子平日里注意些身体别在树下睡着,若是过了寒气怎么好?”
钟妙一时更内疚了。
她那日也是意外——如今天下太平,就连小偷小摸的都极少,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做,难得尝试看话本,没看几页就睡熟了。
谁料会将人给打了?被打的还一心关照她身体,越发过意不去。
顾昭又咳嗽了一声。
“我当真无事,”他在钟妙紧张的注视中缓声道,“倘若钟娘子实在心下不安,不如来学堂管教管教孩子,也算是帮了我大忙。”
于是第二日,学堂内多了位武师父。
钟妙打小就是孩子王,对付这群混小子相当有一套。
她也不说教什么,骑着马在院中跑了几圈,塌腰放弓,只闻一声霹雳巨响,百步外的一条柳枝就这么叫她一箭射下钉在树上。
先是一片寂静,有个胆大的过去将柳条摘下高举着跑回来,孩子们瞬间将钟妙围在中心欢呼起来——顾昭从前都不知道这群小子竟会讲这么多不重样的奉承话。
钟妙在簇拥中回头望他,笑得张扬。
顾昭仓促别过脸去,耳尖却红了。
钟妙很快融入了学堂
为了学她的本事,这群小子越叫越离谱,喊“老大”的都算含蓄,有一回顾昭听见人喊“谢谢大王”,钟妙竟也含笑点头。
顾昭刚训斥几句,那小子机灵得很,向钟妙身后一躲,一溜烟跑了。
“你也太纵着他们了,若叫有心人听见如何是好?”
然而钟妙显看穿他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有什么紧要,此地藩王是我自小的好友,”钟妙笑嘻嘻凑上前来,“怎么这样不高兴,你也要摸摸头吗?”
顾昭喉头一哽,胡乱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做了许久的邻居。
直到上元节。
钟妙像是将少年期存储到现在才打开使用,什么热闹都要凑个遍,一大早就来敲门喊顾昭出去逛逛。
顾昭本就打算邀请她一同出门,他还在反复斟酌用词,谁料反叫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先开了口。
他捏着眉心叹了口气:“上元节都是晚上出去,你先老实坐着,我给你扎个花灯好不好?”
钟妙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拎着花灯在夜市里乱窜,看到热闹处还要抓着顾昭的袖子使劲摇晃。
她的眼中有人群与灯火,顾昭却只看向她的侧脸
“对了顾公子,明年我恐怕就不在这了,”钟妙笑着回头,开口却叫顾昭心中一沉,“我有个朋友在大漠,许久没见他,大概过完节就动身。”
顾昭不认识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心中却生出了极深的厌恶与排斥。
他几乎是下意识开了口。
“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
钟妙的神情在背光处看不清楚,仍是往常含笑的声音。
“留下来做什么呢?”
他应当仔细想想的,但话语就这么从口中冲了出去。
直到钟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昭才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他说:“留下来同我成亲。”
他应该做更多的准备,用更多的甜蜜陷阱将她挽留,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顾昭绷紧了咬肌,孤注一掷。
“同我成亲,你去哪我便去哪,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