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结成金丹时都在盛年,短期内即使失去修为还能靠着一身武艺杀出重围。但倘若时日更久一些——他们是否也会被同化着开始生老病死?
钟妙光是想想这种可能都大感头痛。
还是快些解决为妙。
早餐后,孩子们又开始缠着顾昭要听故事。
但顾昭的本性里压根就没有“待人亲和”这个词。
他活了这么些年,也就是在钟妙面前摇头摆尾像只狗狗,对着两个发小都从来寡言少语,换了其他人更是多说一句便心中厌烦。
昨晚那是为了掩护钟妙才耐着性子浪费口舌,现在探查已经结束,倘若顾昭处于完整状态,或许还会找几句托词推诿。可惜目前在外显现的是更直接极端的那个,见他们纠缠不断当即冷了脸色。
那些孩子却不怕他,甚至伸了手要拽顾昭衣袖。
钟妙不着痕迹地将他拉了过来,笑盈盈开口道:“你们要是当真这样好奇外头的世界,为何不干脆走出秘境瞧瞧?故事听再多也没用,自己亲眼所见不比听人转述有趣多了?”
孩子们却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外面就算再好又哪里会有家中好?”最大的孩子将弟妹们拥在身前,“从来没有人离开过家,我们也不会离开家。”
他看向钟妙:“昨天只有哥哥为我们讲了故事,今天也该轮到姐姐讲故事了。”
孩子们头靠着头,肩并着肩,望向她的稚嫩脸上露出弧度一致的笑容。
钟妙人生中见过几次这种笑容,每一次都没留下什么好回忆。
她指尖微微一动,勉强按耐住摸剑的冲动,那四个孩子却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像是非要从她这得到一个答复不成。
“姐姐为什么不愿意讲故事呢?姐姐不喜欢这里吗?”
“讲讲故事!讲讲故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大门。
粘稠的气氛瞬间被外力打破。
敲门声持续不断,孩子们跺跺脚,只好过去将门开开。
这回师徒二人不必他们催就自己上了楼,只见门外之人窃窃耳语数句,几个孩子点点头,将门严丝合缝地关拢,转头盯住钟妙:“我们要出门一趟,晚上请姐姐为我们讲故事吧?”
钟妙笑道:“倘若有机会的话,到时候再看情况。”
几个孩子虽然逼得紧迫却到底没学过大人的话术,被她这么一糊弄还以为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当即欢欢喜喜出门去。
顾昭却瞧了她一眼。
“师尊平日里就是这么糊弄我的。”
钟妙摸摸鼻子:“这群孩子昨天将我们看得如同囚犯一般紧密,今日却竟然愿意单独留我们在此处,想必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即将发生,需得前去探查一番才行。”
顾昭又看她一眼:“师尊想必已经心有谋划了。”
钟妙自然有计划,就是怕他听了又要闹。
“昨夜我只草草看了几眼,其实并未探查得很清楚,你自小谨慎,不如替为师继续找找线索,”钟妙伸手拍了拍顾昭脑袋,这小子怎么忽然长了这样高,“我不去很久,晚些时候就回来。”
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如今他们都是凡人,一旦在秘境中遇到什么麻烦,钟妙顶多损失副躯壳,回家再修修就完事,顾昭却是实打实的要翘辫子。
且说来奇怪——自她进入秘境以来,钟妙一直感受到某种灼烧的饥饿,这种饥饿与普通食欲不同,倒像是从未进食的人嗅到什么珍馐一般。
她并不打算在凡间暴露身份,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探查需要,独身前往都是最好的选择。
顾昭却嗤笑一声挑起了唇角:“不,您想都别想,我不会再让您将我抛下了。”
要说她这个徒弟,乖的时候是真体贴,倔起来也实在让她没办法。
眼下哪有时间僵持?钟妙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到底放弃念头。
行吧,照顾昭这么个精神情况,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些。
剑修与法修不同,师徒二人皆是自小炼体,即使失去修为也比常人强健许多。
两人一路踏着屋瓦树梢前行,本想避开路人耳目。却见村中悄无声息,竟是忽然间走了个精光。
又追了些时候,远远望见村民们聚集在树下不知做些什么,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躲藏进树冠中掩去身形。
左右干等着也无聊,钟妙突然想起百年前的一桩旧事。
“当年我也是这么跟在你后头,”她笑,“你这小子非要自己走去城镇,一路跟得我腰都酸了。”
顾昭从不知道这件事:“您……我以为您将我放下便走了。”
钟妙哼了一声:“得了吧,那么小一丁点,别走到一半就叫狼吃了。”
顾昭听她这样讲,也想起两人初次相遇的场景。
在遇见钟妙之前,顾昭一直生活在混沌的灰暗中。若是没发生那桩祸事,终其一生最多也就做个体面的管家,只能在人潮中渐渐溺毙,
但钟妙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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