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诺种种好处想借腾蛇部的蛊虫一用,阿姆却不愿将族人拖入越发混乱的中州局势,这才招来今日的杀身之祸。
腾蛇部绝不可能向杀害阿姆的仇人臣服。
但她又能做到什么?
阿姆擅长数千种巫蛊之术却仍为歹人所害,她来到世上不过将将十五年,什么都没来得及学会,就算拼上性命也毫无用处。
交涉期限逐□□近,族人已做好赴死的准备,阿玉头一回向祖灵以外的神明祈祷。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只要能庇护族人躲过劫难,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愿意接受。
于是星辰坠落院中。
阿姆面上的脂粉缓缓融化,抬手擦去一道,露出底下剔透如水晶的躯壳。
作为获取力量的代价,她自愿成为藏匿星辰碎片的容器,避免它被不怀好意之人夺走滥用,并等待它真正的主人到来。
“靠着您的力量,腾蛇部才能幸存至今,”阿姆叹了一声,“终于等到今天,请您将它取走吧,我也该去见一见老师了。”
星辰确实提供了帮助,钟妙却不会认为其中全然是自己的功劳:“世上得到星辰碎片的有许多,能做得这样好的却没有几个,你实在过谦。”
阿姆早过了会因他人赞美产生喜悦的年纪,听她这么说,倒难得露出些笑意:“‘借您吉言’,是不是这么说?到这儿来,格桑金,是时候了。”
小姑娘偷偷摸摸藏在门口有一会儿了,她借着蛊术藏匿气息,在两个大人眼里却和明晃晃站在那儿没什么区别。
听阿姆竟这样说话,干脆缩在墙角哇的一声哭出来。
阿姆向来很纵容她,此时却难得冷下脸:“你难道真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孩子吗?快过来!不许任性。”
格桑金抽抽搭搭走上前,被阿姆抓住手腕,将翠绿蛊种塞进掌心握紧。
灵蛇顺着交握的手腕爬向新一任阿姆。
“不许再贪玩向外人身上种蛊。”
“好。”
“照顾好孩子们,别再带他们去后山胡闹。”
“好。”
阿姆望着这个自小养大的孩子。
部族内只能存在一个阿姆,她守着星辰碎片等了多少年,格桑金就困在这副孩子的躯壳中过了多少年。
虽然格桑金从不抱怨,当真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般成天胡闹惹事,还故意找了借口离开寨子。
……可惜她来不及看到格桑金长大的样子了。
“守好寨子,不要哭,老师会在祖灵前等你。”
阿姆向她伸出右手,格桑金死死咬住下唇,伸手与她反复交叠拍击三下,到底忍不住捂着脸冲出屋子。
“让您见笑了,”阿姆略带歉意,“这孩子总是不稳重,希望她将来不必太辛苦。”
钟妙望着她。
阿姆的修为本不足以支撑这么些年,走到今日,躯壳已完全由星辰的能量构建。她本就一心求死,格桑金走后更是放下重担,如烈火前的冰块一般快速融化。
完成愿望,付出代价,这本是钟妙向来奉行的法则,但看着阿姆久久凝望门外的眼神,却无端心生恻隐。
“你不必担心,即使哪天当真走到绝境,腾蛇部的最后一人也会逢凶化吉。”
“是吗?”阿姆轻轻笑了,“感谢您的仁慈。”
她完成最后一次吐息,于空气中化为泡影。
钟妙接住碎片。
与上回从榕树中取出的不同,这枚星辰碎片晶莹剔透,不仅没受什么污染,反而因为阿姆这些年的小心护持染上愿力的金光。
唯一可惜是左下角被掰碎的一小块还泛着黑雾,这大概就是傀儡师偷走的族中秘宝。
傀儡师在离开寨子前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又不曾修习蛊术,如何能瞒过阿姆强行取出星辰碎片?
想起阿姆方才提到的青衣修士,再对一对时间线,钟妙忍不住皱眉。
她找回记忆的时间并不长,真正回到中州也就是今年的事,一想到这么多年有人一直藏身暗处,悄悄布局谋划着抢夺她的幼年期口粮。
硬了,拳头硬了。
钟妙这回下凡本来打着退隐养老的主意——中州有那么多好玩的好看的她从没享受过,兢兢业业数百年,可不得好好松快松快?
不料先是顾昭的神魂出了状况,紧接着和铃也遇到了麻烦,最后一看,哟,果然又是你老小子在给我添堵!
她当年许愿时还是许得太保守了,怎么不干脆许愿天下魔修死绝?哦,这人还当真不算魔修,人家正经大宗门出身。
怎么这种人偏偏不算魔修?谁知道他背地里又在折腾些什么东西?钟妙想着想着顿觉心烦。
不过她能当这么多年的少山君,自然在调节心情上很有一套,抹了把脸将烦躁压下,钟妙转身出门,决定先去看看顾昭在干些什么。
院中。
顾昭难得有些心神不定,手中虽拿着玉符准备批复,眼神却早向另一处飘去。
明明刚开始时一切都好,师尊牵着他的手走了一路,又愿意这样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谁料分神冒出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