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有些难走,钟妙怕他吵着吵着脚下一滑又摔出什么好歹,直接抓过顾昭的手牢牢牵住。
顾昭的神识中吵得一片混乱,耳根倒是迅速又诚实地红了。
钟妙看得想笑:“这点上反应倒是很快,仔细瞧着路吧。”
顾昭低头回握,两人顺着暗渠继续向内走去。
他们似乎行走在一座山的内部,头顶不时滴落些水露,有时火炬照亮石壁,还能看见其中向下伸展的纤细树根。
再往深处走一些,四周开始出现荧绿的光斑。
那些光斑呈块状分布,镶嵌在石缝与水边,在漆黑石壁的衬托下像是什么破碎的星辰。
顾昭从前在秘境中见过太多美丽而危险的东西,他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当即警惕地将钟妙拉向身后,且收紧四肢,避免有一丝沾上的可能。
钟妙轻轻摇了摇他的手。
“警惕心很好,不过这个却不碍事,”她上前一步,将火炬微微靠近石壁,“瞧,你或许听过它的名字,叫碎星苔,是稳固神魂的好药材。”
在火炬的照亮下,那些发着荧光的小东西露出本来面目,原是一丛丛潮湿苔藓。
碎星苔的颜色是与普通苔藓一致的深绿,只是靠近火炬的那一端会变为金属般的银白。
因与普通苔藓生得极像,碎星苔极难寻觅与判别,在拍卖场向来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如今竟就这么满满长了一路。
钟妙拿玉制的小铲挖了一些下来存进木盒,又牵着顾昭继续向深处走去。
“若是在外头遇上什么好东西,拿一些也就算了,或许还有别人等着它救命,”钟妙说完,自己先笑了,“我是不是说得太迟,本该早些教你的。”
顾昭摇摇头,仰头向隧道高处望去。
“师尊,那个在发光的是什么?”
他已是冠绝中州的正道魁首,问出这句话时却语气如孩童。
钟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将火炬向上举了举,从岩石缝隙中瞧见几枚紧紧挤在一块的琥珀色晶石。
“灵山矿晶,了不得,若是再过个千年,此处或许会生出新的灵脉,”钟妙抬手摘了一枚下来,那矿晶一入手就变为液体,“是锻剑的好东西,晚些时候我们拿去给你陆姨瞧瞧。”
他们都不去提那把被闲置百年的金丹期宝剑。
隧道越发狭窄,顾昭躬身跟在后头,有时鼻尖难免会碰到钟妙的发顶。
师尊闻起来还是多年前的样子,像是刚清洗晒干的衣袍上落了一树月桂,但将这花瓣抖落,又能嗅到其下不加掩盖的凛然刀锋。
为了避免将石壁上的碎星苔烤坏,钟妙将火炬熄灭,只靠着神识探路。
也许此时环境太黑又太狭窄,在这样蒙住眼的安静中,顾昭忽然生出一些勇气。
“我听分神说,您同魔君一样,与我们却不一样,请问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分神的原话自然比这难听许多,他叽叽呱呱地将本体痛骂一通,又冷笑道:【师尊原来从一开始就藏着秘密不让我们知道!只有你这个傻子还呆呆被骗!】
在另一个世界,本体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因此错过许多信息。他思忖片刻,轻声道:【师尊只是不同我说,她自然有她的道理,并不算骗我。】
然而此时,顾昭忽然想贪心地知道更多一些。
钟妙笑了一声:“我还在想你要忍到什么时候问我。”
顾昭躬身本是为了适应隧道的高度,此时倒方便了钟妙,她反手从肩头探过去摸了摸徒弟的头,又捏了捏他滚烫的耳尖。
“原本之前就想问你,没料到耽误了这么久,”她牵着顾昭继续往下走,声音不疾不徐,“若是有一日你飞升了,可愿意做我的从神?唔,你知道从神吧?”
顾昭当然知道从神是什么意思!
若是论起对神明的了解,他怕是要比魔君还强上许多。
当年钟妙祭天后,顾昭没有一天不在寻找将她带回来的方法。接下来的百年里,无论是清缴魔修巢穴还是推平顽固世家,他第一个奔向的永远是藏书室。
书上记载着,在通向顶端的道路中,一旦有神明摘下主神的权柄,世上将不再诞生新的神明——除非被主神选中成为从神。
作为主神于人间的代行者,作为主神圣殿的常住客,直到世界陨落。
钟妙正耐心等着他回答,却听一声闷响,这傻小子竟大惊之下将脑袋撞在了石壁上。
她坏心顿起,调侃道:“咦?这样不愿意吗?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别急着冲出去。”
顾昭还昏头昏脑没反应过来,一听她想反悔,当即喊道:“不!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过了这么些年也只锻炼到对着长老院睁眼说胡话的程度,一被钟妙捉弄就失了冷静,又变成当年那个结结巴巴的小男孩。
顾昭说完还不够,听钟妙不说话,又小心凑上前观察她的神情。
但这坏心眼的家伙哪里是在生气?她正咬着下唇避免自己笑出声。
都被顾昭凑上来瞧见了,钟妙也懒得继续装,直接松开唇大笑起来。
顾昭又羞又窘,他方才是不是说得太急切了?这种事,是不是,是不是应当他先开口比较好?
钟妙伸手又摸了摸他头,将粘在发上的苔藓轻轻挑出去:“不许生气,我方才哄你的。”
说他不愿意是哄骗,说“不会强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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