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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经常,”阿尔文说,“是每次。”
不得不说,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可怜。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安琪那天,他和约克一起遛狗,约克想去搭讪漂亮姑娘,让他帮忙支开剩下两个,顺带查一下漂亮姑娘是不是正常人——他们事先说好,如果漂亮姑娘是正常人类,那就扣下另两人的身份证明,把她们叫到一边;如果漂亮姑娘是变异人,那就把所有身份证明归还,他们俩速速撤退。
就在那天,阿尔文眼睁睁看着安琪踩了乔恩的尾巴,又在远处冷眼旁观乔恩被枪决。
那之后他消沉了好一阵子,看到乔恩的狗绳和饭盆都会难过,只好通通丢掉。
乔恩名义上是约克的狗,但约克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而已,他根本就不会给乔恩喂食洗澡,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做——甚至连乔恩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有时候他觉得乔恩什么都懂,它知道谁是对他好的人,知道如何对人好,乔恩最喜欢的玩具是毛绒老鼠,但他总能轻易地把这玩具从乔恩嘴里抢下来,乔恩从不对他龇牙咧嘴——三个头都不会。
所以在约克开枪时,他甚至有想过好歹留下一个头也好,那样或许还能有命在。
但是约克很果断地把三个头都打爆了,他总是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对西约姆的忠诚。
后来阿尔文试图思考这件事情里他究竟应该怪谁——安琪是始作俑者,但她也无法掌控乔恩的生死;约克是行凶者,但他是奉命而为的士兵;长官是下令者,但他遵循的是最高首脑的质疑,是在西约姆的指导下下达了枪决命令。
一番苦思无果,他决定暂且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惩罚——约克将变异犬捡回家,他受到的惩罚是调入缉查队;而阿尔文自己把它养成了这样一条大型犬,受到的惩罚就更重一些——除了进入缉查队,还有失去乔恩后的痛苦。
仔细想来,即便约克将乔恩捡回家,如果没有他阿尔文多管闲事,那乔恩也早就饿死了。
所以约克的思想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就是这样的,原本阿尔文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的脑子捋清楚了。
当接到命令说要对外籍变异人进行搜捕安置时,他的内心也没什么波澜——毕竟他的人生中变异人含量奇低,他唯一听说过的变异人就是皮克西西。
但是那天晚上,在开始运送第一批变异人之前,发生了一件小事。
他们拦截到了皮克西西的飞行器。
事实上皮克西西也不是重点,因为不管旁人怎么说,阿尔文也没打算把父亲的死归咎在皮克西西一人头上。
他的父亲死于战争,就是这么简单。
重点在于那架飞行器上的另外一人。
在战友将那人的身份证明归还回去时,约克和阿尔文同时瞥见了身份证明上的名字——托马斯·米勒。
那一瞬间,约克突然拔枪指向那架飞行器,要不是阿尔文反应快,直接上手把他的手臂反扭到身后来,那他估计已经开枪了。
阿尔文当时以为约克又是突然抽疯,一如既往地骂道:“你能稍微老实两天吗?照你这个作风我们下辈子也别想重新转正!”
但约克就像真的疯了一样挣扎着吼道:“放开,让我杀了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姓米勒,还和皮克西西同乘飞行器——他就是米勒家的公子,是该死的鐖武研发者之一!”
阿尔文一时有些愣神,因为他们虽然一直接受射击训练,但还从未杀过人。
另外几个缉查队士兵见他们因此起争执,嬉皮笑脸地上前拍了拍约克的肩膀:“没办法呀,高层已经批准这架飞行器离开了,毕竟还是忌惮皮克西西的声望吧。有什么好气的呢?虽然我们现在杀不了这个变异人,但以后一定可以杀死千千万万的变异人,当s星归于西约姆麾下,他也一样逃不掉。别着急,一切不会太远了。”
选择,风暴,别装了
阿尔文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反对杀戮的士兵。
他很清楚从六岁到现在,这十四年里他接受了怎样的教育和训练,他明白自己的用武之地在哪里。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说反对战争和杀戮,似乎有些晚,但他依然知道这不是能笑着调侃的事情。
何况那些缉查队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在调侃。
缉查队是自2521年西约姆首脑上台后成立的新军种,专项处理与变异人犯罪有关的事务。
为了通过第四次思想审核,阿尔文曾苦苦补习西约姆的各种演讲,在这个过程中他得知缉查队的士兵质量虽然不高,但却与西约姆首脑联系密切。
在这种情况下细想他们“宽慰”约克的那番话,就不太像空穴来风。
除此以外,缉查队内部确实有一些诡异的不成文规定。
比如,如果在出任务过程中误杀变异人,只要递交一份详情汇报,写明当时的情况,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事以前确实发生过,结果是死者
', ' ')('家属连涉事士兵的面都没有见到,各种申诉也无人受理,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在缉查队眼里,变异人是劣等生物这件事并不是突然开始的,他们能定其生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蓄意杀害变异人的行为尚属少数,所以在原属正规军的阿尔文眼里,所谓缉查队不过是一群没有接受过正经训练的、素质低下且爱大言不惭的群体而已。
但在听完那番话之后,阿尔文逐渐反应过来,这晚针对外籍变异人的搜捕和安置,并不是他们针对变异人的最后一步。
阿尔文是考了三次思想审核的人,他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他原以为自己该做的是收起那一无是处的怜悯心,为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事业奋斗终身——简单来说就是服从上级安排,无限缩紧这些劣等人所占有的资金和资源——这是他身为士兵的使命和职责。
当然,所谓“无限缩紧”的最终归宿很可能是杀戮,这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推论,但是对于身处其中的阿尔文来说,他很难想到这一步。
因为这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s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灾难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竟还要对一个群体展开屠杀吗?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据说在大轰击刚结束时,甚至有派系煽动舆论反对接收巨蛋外的难民,希望仅由巨蛋内的民众来延续人类的生命火种,只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这种声音未能占据主流。
那么希望将变异人占有的资源“完全”节省下来,或许也有其合理性。
正规军的任务范围与变异人关系不大,所以在培养过程中并没有被切实灌输“可以杀害变异人”的认知,但是一系列精彩绝伦的演讲所告诉他们的——“劣等人种”、“无异禽兽”、“十足可恨”,最终却达到了相同的效果。
阿尔文渐渐明白在他看见约克拔枪时,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一个真正合格的士兵,看见了一个疯狂仇恨变异人的人。
这才是能通过思想审核的人。
结果那天因为约克情绪激动,缉查队的长官暂且把他俩调离了闸机口的岗位,转而让他们负责押送。
当时站点内已经聚集了一些变异人,他们被迫抱头蹲下,失魂落魄如真正的牲畜一般。
约克人在气头上,随便拎起一人大声怒骂,将枪口对准他反复重复拉开、关闭保险的动作,看那人惊恐的神色取乐。
缉查队的人觉得有趣,看戏一样在一旁嬉笑,这显得阿尔文非常不合群。
他依旧板着个脸,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经保持这个表情很久了。
不是说在这天,而是近期、这段时间,他似乎惯常是这个表情,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发生。
“我去闸机那边看看吧,要是没有新的了,我们就出发。”
他是真的在这儿呆不下去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毕竟仍是个士兵,忠诚和服从是他的天职。
如果克服不了心理负担,那当然是他本人的问题。
所以阿尔文确实花了一番工夫来进行自我开解——我只是服从命令,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我只是负责押送,这没有什么正义非正义可言。
何况这是非常时期,牺牲是必要的,局部的裁剪是为了整体的存亡。
于是他冷静且专业地,将这批变异人押上了军用飞行器,试图如往常一般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直到一声突兀的尖叫在飞行器内响起,给阿尔文送来了一次选择的权力。
所以阿尔文对安琪的看法很复杂——聪明是聪明,但总归不太讨人喜欢。
但这种不讨喜里面又多少透露着些许可怜——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她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于是当他以标准的战术姿态将安琪按倒在地,发现希斯特生化所出逃的怪物就是她本人时,阿尔文惊讶归惊讶,心底里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
毕竟一般人很难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似乎永远都处在风暴中心。
安琪现在生活的环境里有镜子,所以她倒也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怎么说呢,其实她还可以接受,因为五官长相变化不大,而且人生前十九年她也没怎么在意过自己长得如何。
至于爪状的手,趾行的脚,以及变得有力的胳膊和大腿,可以给她的逃跑计划提供很多便利。
如果说有什么郁闷的,就是她现在点着脚尖都没这个叫阿尔文的人高,而且她不打算低估阿尔文的力气,那绝对是异于常人的天赋和百分之百的刻苦才能练出的蛮力。
安琪被关在这里的三个月里,兢兢业业被观察的同时,也在观察阿尔文。
可以说,哪怕是在一堆正规军里,他也是身板最直的,做事最认真的,长相……算了,这不重要——然后,也是脑子最正常的。
没错,他其实很正常,只是有点混乱,这归
', ' ')('功于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洗脑。
从这就可以大概地看出他这个人的特质——会听人说话,但是也有一些自己的思想在。
当二者之间发生冲突,他或许会尽可能创造出一套理论来把一切解释通,但那之后他还是免不了会遇到各种各样让他迷惑的事情,因为他所面对的思想冲突实际是无法调和的,他和西约姆根本不是一路人。
所以安琪寻思着,或许可以对他进行反向洗脑。
不是说要帮助他回归正途,一心向善,安琪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无聊。
阿尔文的个人认知和内心境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她并不关心,她只希望阿尔文能成为一个对她来说有用的人。
如果她没猜错,军校其实提供了一些心理学课程,但是只是皮毛——至少他们不可能把洗脑的原理告诉这些军校生。
那么安琪就完全有机可乘:“乔恩的事我是真的很抱歉。我确实是想戏弄你,因为你叫我变异人,在我长大的地方这可是骂人的话。但后来的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射杀的概率很大。
阿尔文顿了顿,耳麦里很快传来声音:“继续同它对话。”
阿尔文的表情就已经写明了他有多么不想干这事:“我说了,饲养那种东西是我的问题,跟你没什么关系。”
安琪说:“好吧,那谢谢你放了我们,你其实知道戴文根本不会用枪吧?”
阿尔文冷汗一下子下来了,因为他不知道监听器对面除了科研人员,还有没有他的直系长官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安琪了然,慈悲地放过了他:“说起来,如果你总是最后一个走的话,那我们以后能经常这么说说话吗?”
在耳麦传来指令之前,阿尔文的话便脱口而出:“为什么?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研究员们可愿意排着队和你说话。”
安琪便低下头去:“他们对我来说很危险。先生,您为什么觉得实验品会愿意和研究员说话呢?”
阿尔文实在没忍住:“不要装了,你打约克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啊这。
这是个小小的失误,安琪确实忘了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过本性。
那么重来。
安琪索性站起来,走到透明墙那里去,和阿尔文面对面站着,灰黑色的长t恤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的唯一着装:“好吧,如果你愿意这么说话,那我也没问题。你可能觉得我在这里过得挺开心,好吃好喝又没有风吹日晒,但这样的日子让你来过,一星期都难挨。”
安琪抱起臂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难伺候,一群人前前后后围着我转?我本来也不是这么多事的人,但现在这已经是我维护自己尊严的唯一方式,否则你看到的场面就是我像条狗一样,为了得到一块骨头叫做什么做什么。呵,恕我直言,你们s盟辖区的手段着实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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