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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和辐射物质一起涌入,板材之外正是那根断掉的电线,罗森飞快地上手把线路拧紧收好,然后二人一起把板材盖了回去。
辐射物质一定是进来了一些,但比起长期待在黑暗中,这点辐射便无伤大雅了。
完工后的罗森和安德鲁双双从高处跳下,然后解下碍事的防护服,长长地透了口气。
“准备好了吗,先生?”罗森问道。
安德鲁又吸了口气:“快点吧,先生。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难挨。”
罗森便抬高音量道:“可以开灯了,亲爱的戴小姐。”
下一刻,世界恢复明亮,人们看见一个像人像鱼又像兽类的怪物,正阴恻恻地抬着眼,蹲坐在伤者身边。
这一幕是有些冲击力的,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几个壮实的大汉还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此时的伤者已经被脱下防护服,包扎了肩胛处的弹孔,脸上还戴着那副圆圆眼睛,确实是戴文无疑。
而安琪身上的血污还没擦干净,她的视线在面前的陌生人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安德鲁那里。
怎么说呢,虽然安德鲁那张身份证明上的照片照得挺清爽,但他现在又是那副埋埋汰汰的大胡子形象了,倒是和安琪印象中没差太多。
相比之下,安琪的变化就太大了,安德鲁直到现在也很难接受,原来在逃离奇斯卡巨蛋前他和戴文看到的那个行动飞快的怪物,就是安琪本人。
他不敢想象安琪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好在就目前所知,安琪还拥有着人类智慧以及人类情感。
那她就还是安琪,是那个拼尽全力把他们送出奇斯卡巨蛋的人。
安德鲁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虔诚地讨饶道:“请宽恕我吧。已经付出了代价的人,连上帝都会原谅的。”
真打他一顿也只会徒增伤患,此情此景之下,安琪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发脾气了。
“废物!”安琪简洁地骂道。
她能分给抱怨的时间就这么多,因为戴文的伤势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得尽快想个办法出来。
现在戴文人还活着,就躺在她身边,如果让戴文就这样死了,那安琪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废物。
重逢,敬畏,不正常
轰炸持续不断地进行着,除了克里斯小朋友正在爸爸的怀里熟睡以外,其他人都毫无睡意。
能在无法无序、环境恶劣的地带生存至今,这个团体必然有着自己的过人之处。就像安琪所感慨过的,他们似乎会对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展开营救。
当安琪吐槽这个时候丢了孩子一般人可能不会找的时候,戴茜想的是人伦天理,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放弃生命。但安琪的意思是,对于群体生存来说,克里斯能发挥的作用太小了。
他只是个小孩子,不仅占用粮食,甚至还需要大人照顾,时不时还会跑丢。如果心肠稍微狠一点,就会觉得找回来一次也还会丢第二次,实在不行就由他自生自灭了。
所以当安琪看到对方乌泱泱一帮人找上门来,她还是稍稍有些意外——也就是说,当这些新人类被社会长期歧视、被s盟炸毁家园、被地联普通人类拒绝进入要塞之后,竟还是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抱有幻想,愿意以一副团结协作的姿态前来索要一个被拐走的男孩。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有了解释,两次让安琪不得不重新审视世界的,都是这同一个人。
老朋友相见,总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外面的巨响又不允许他们有太多沟通,安琪也一如既往地蹲坐在那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战机的声音掠过上空,轰击也落在了稍远些的地方,要塞内众人的耳朵也终于得到了片刻放松。
壮汉们互相低声交流了一下,然后有人拿出水来,先递到了安德鲁那里。安德鲁却没有喝,而是拎着水壶坐到了安琪旁边。
“喝点吗?”安德鲁问得有些狗腿。
安琪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她以前就是这么对安德鲁的:“真是原始的供奉行为——你是他们的领袖吗?”
远方的轰击如同雷声,把他们两的声音控制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范围内。
安德鲁把水递到安琪手上:“可能算是精神领袖吧,我虽然加入得并不早,但有些规矩确实是我定的。”
安琪看他一眼:“比如要保障群体内所有人的生存?丢了人就得不计一切代价救援?”
“当然,不然凝聚力从哪来?”安德鲁耸耸肩,“我还想呢,怎么这附近还有人敢动我们的孩子,难道不知道我们不会轻易罢手吗?”
安琪喝了口水:“所以如果接到克里斯之后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你会告诉我们重新连上电路的方法吗?”
安德鲁诚实地回答:“不会。我知道切断电路就等于废掉了这个要塞,但这个地方实在比你想象的要混乱得多——当然,你是安琪,所以也可能是和你想象的一样混乱。总之,如果报复手段不够狠,就会被认为是好欺负
', ' ')(',我以前的同伴便是因此而死。所以针对那些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人,我们现在一般会选择把事做绝。”
安琪没说话,因为这倒是比较符合她的认知。
安德鲁则继续道:“这里时不时会发生拐走女人孩子的事,克里斯消失之后我们都以为是以前的仇家之类的悄悄报复,或者,也可能是因为食物不够,抓他充当口粮。轰炸的间隙里我们跟遇到的新人类稍一打听,就知道最近这附近凭空冒出了几个没见过的家伙,他们在轰炸开始前曾带走了一个小男孩——你们挺惹眼的,人数又不多,其实早就被盯上了。”
安琪又喝了口水,她知道所谓的盯上是什么意思——只要干掉他们,那要塞内的物资食物就可以被旁人据为己有。
或者说,他们自己本身就可能被看作口粮,也就是所谓的“人相食”。
也许是不想安琪再细想,安德鲁岔开话题,开始聊关于安琪的事:“不如说说你吧,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再次谈起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安琪已经远不像对着镜头时说的那么仔细、认真、绘声绘色,她只是把事实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其实这些事安德鲁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但听完后仍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不无狠意地说了句:“如果s盟从这颗星球消失,世界会变得更好一点吗?”
“不会。”安琪回答他,“没有西约姆也会有别人,没有s盟就会是别的联盟,世界永远不会平静如水。灭亡s盟听起来是很爽,但其实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真正能让人生活得好一点的反倒是一些听起来很没劲的东西,比如平衡和稳定。即便是对待s盟,也还是得给活路的——当然,对于现在性命堪忧的我们来说,他们还是赶紧去死来得更好一些。”
安德鲁本来还在惊讶安琪怎么会说出这么温和的话,感慨着她的性格变化,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放下心来——行了,这还是她本人。
安琪大致知道安德鲁在想什么,她补了一句:“这也是我后来才想通的。或者说,是后来才彻底接受的。”
安德鲁瞄她一眼:“因为谁?因为你说的那个把你放走的s盟士兵?”
“有一部分吧。”安琪表情看不出什么起伏,但却不自然地改变了一下坐姿,把后背靠在了墙上,“毕竟他确实帮过我,跟他对话的过程中我也有反思杀心过重是不是和西约姆没什么两样。但是要说他是为了我背叛联盟、背弃信仰,那倒也大可不必。他的背叛全是为了我吗?当然不是,我自己最清楚为了击碎他的信仰我费了多大的劲,磨了多少嘴皮子,如果没有这一次次的反向洗脑那他的所作所为与其他s盟士兵也不会有什么两样。他伤害过我,帮助我是他应该做的,而且说到底我也救了他,我不欠他什么。”
安德鲁神色看起来有些惊讶。
安琪皱眉看他:“怎么了?”
安德鲁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像,我也没问你们之间的情谊问题。”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安琪选择了缄口不言,然后悄悄缩了缩脚趾。
安德鲁摸摸自己的胡子:“所以你对一个s盟士兵产生了……”
“我没有。”安琪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只是我和他之间有一笔无法算清的账。他自己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行为举止时不时地往两个极端发展,连带着我也有些混乱。如果真要说对他产生了什么,那大概是怜悯——我确实觉得他有些可怜,所以有时会想我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提到他我会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反应。”
安德鲁问:“所以你对他做什么了?”
安琪顿了顿,答道:“我引导他参与刺杀西约姆。”
轰炸声又近了起来,大地颤动,戴文的身体因受颠簸而短暂地恢复意识。但他只是轻咳了两声,然后便重新陷入昏睡。
生化出身的戴茜现在是这个空间内的医疗水平天花板,她尽己所能照料着戴文,再加上之前从地联士兵那里得到了一些药物物资,至少算是控制住了戴文的体温。
安德鲁和安琪因这两声咳嗽齐齐望过去,但戴文又实在没有其他反应,于是二人又摆正了自己的脑袋。
只要没法离开要塞,他们能做的事就很有限——除了焦灼地等待轰炸结束,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可能是祷告。
安德鲁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正常人不会照做吧?那可是西约姆。他是s盟的士兵,应该知道一旦失败会付出什么代价。”
安琪把手爪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可他这个人不正常啊,他在放走我之前,也知道一旦被发现会付出什么代价。当然我可能也不需要想太多,毕竟也不一定那么巧真能被他找到加入刺杀行动的门路,我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万一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其实就是我害死了他。”
安琪说:“我不是一个愿意为他人引导人生方向的人,所以当我竟为他人的人生选择侃侃而谈,那必然就是带着浓浓的恶意,试图从中谋取利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
', ' ')('是个必死的行动,但我还是不遗余力地建议他参与其中——这也没办法,那时候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会无条件放走我,我本来就是奔着整死他在做事。”
安德鲁渐渐开始听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但他知道安琪极少有针对一个人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她向来不乐意分析这些微小又混乱的个体。
不管她是嘴硬还是没意识到,这个人对她来说是有点不一样的:“所以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我没后悔,我只是烦躁没有机会同他更新信息。”安琪说,“不是说要阻止他参与刺杀西约姆,而是至少要让他在明晰利弊的情况下自己做决定,而不是被一个自己救过的人忽悠着去送死。我甚至做梦都想告诉他西约姆其实是杀不死的——哪怕杀得死他本人,也杀不光他的党羽,不管行动是否成功,参与者都是死路一条。”
安德鲁投降了:“不好意思,我大概知道你在表达什么样的心情,但我确实没跟上这里头的逻辑关系。”
安琪摆摆手,本来她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安德鲁听懂:“没事你不用明白,这不重要。现在当务之急是等轰炸结束,想办法把戴文送到能接受正规治疗的地方去。”
有安琪在的地方,其他人常常会放弃思考:“比如?”
“比如我们之前遇到过的地联民兵们,不过他们现在不一定还住在那里。实在不行就试着接触s盟现在的敌人,也就是南方集团兵,只要假称戴文是东半球间谍,那他应该会得到救治。”
“可行。等轰炸停止,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出去行动,但愿戴文撑得到那个时候。”安德鲁说着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戴文。
这孩子明明胆子小得要命,却总能在恶劣境遇下真诚待人,也曾因此被安琪吐槽说“死得一定很早”。如果一定有人要死去,那也绝不该是他,不该是在此刻。
自从战争开始,他们已经在雅第利巨蛋中流亡许久,那些日子里他们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天空却依然蔚蓝安静,阳光依旧耀眼夺目,就好像他们生来就该这样活着,那样的感受更加令人窒息,就好像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
所以当战役的声音终于再次打响时,他们的内心其实是激动且兴奋的。
轰击声连日不停,大有要将这一切彻底解决的势头,反倒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要么击溃s盟解放地联,要么世界末日到来所有人同归于尽,总归已经到了要给个结局的时候。
这已经是黎明前的黑暗,如果戴文在这个时候倒下,那可太可惜了。
不过现在的安德鲁总体上还是乐观的,不仅仅是因为作为一个团体的精神领袖他必须稳住心神,还因为上帝为了拯救戴文,给他们送来了安琪。
安德鲁这才确信那些原始的神明崇拜并不来源于愚昧,而是源自痛苦、恐惧和无法对抗自然的弱小。当他看向他的伙伴们,他从他们看安琪的眼神中同样看到了敬畏和信服。
信徒对神明的崇拜终将在末世复苏,历史就是这样,从信教中来,到信教中去。
赎罪,善举,新所长
而另一边的阿尔文,此时已经完成了从少尉到中尉的升职,做了纽曼队长随身的副官。
在撞破纽曼队长和沃尔夫先生的那通电话的当天,他立刻就去纽曼那里汇报了情况,把纽曼吓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正如沃尔夫先生所说,他们所有人都该庆幸,窃听到这通电话的是阿尔文,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纽曼对阿尔文多少有些了解,他实际倾向于相信阿尔文不会出卖他们,但事关重大,他没法拿这事情去赌,那么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拉阿尔文入伙。
而长官的要求,阿尔文无权拒绝。没几天他就领到了升职的调令,搬去了试验田西区,离纽曼更近的寝室。
这个时候升职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战后清算时,职位越高,量刑越重。
但是能有一个私人寝室,倒是让阿尔文得到了些许解脱——他这次回试验田,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和奥汀的“地下恋情”。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士兵们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还暗含嘲讽,直到抓住布比问了一通,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因为猜到阿尔文之前参与的是什么行动,布比也早就不爱搭理他了,不过眼看着阿尔文一头雾水地遭人嘲笑,布比还是看在室友情谊的份上,好心地回答了他:“你请假后不久,那两个秘密警察就来试验田访查了。他们问了我们不少事情,现在你知道其他人在笑什么了吗?”
阿尔文身上一僵,布比顺势扭动肩膀,甩开了阿尔文的手:“面对秘密警察的盘问,我可没义务替你保密。有些事你既然做了,那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布比说到最后时抬眼看了看阿尔文,实际是话里有话。
阿尔文当然不会怪他,以叛徒名义被联盟处决,和被误认为是出卖色相得以升职调动,这二者之间当然还是后者来得轻松一些。
他甚至应该感谢布比帮他坐实了他和奥汀的关系,这样放走万
', ' ')('能体的事,就算是彻底掀过了。
所以那几天阿尔文在布比眼里就像个神经病——在被出卖之后,他反而对布比更加亲近。奈何布比只要看到他那张脸便浑身恶寒,一心只想离他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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