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短缺问题出现之后,研究所开始着手植物改造,原本青绿色为主的植被变成了蓝色系,他们所蕴含的营养成分以几何数倍增,同时也意外地培育出了许多具备杀伤力的介于动植物之间的物种。我们把它们圈养了起来,关在植物研究所……”
“那时候我的导师主管人体基因改良工程,植物改良则交给了我。在对伊克斯佩特星进行基因清洗之前,我尽我所能地保留了原始样本,多年之后,我才终于找到了这一颗能够满足植物生长条件的星球。”
宛籽跟在亚瑟身后,穿越过狭窄的小道。
道路两旁的草本植物几乎及腰,被风吹得如同波浪般涌动。
亚瑟的斗篷也被吹得翻飞,帽子被垂落下来,露出层次不齐的蓝色短发。
“到了。”亚瑟微笑回头。
出现在宛籽面前的是一道白色的城门。城门背后是一个花园,白色石子铺就的小道蜿蜿蜒蜒地伸向花园深处。道路两旁是整齐的篱笆,篱笆上攀爬着晚宴美丽的藤蔓,每一支藤蔓下面都悬挂下星星点点的花朵。细小的虫鸣声在小溪旁鸣叫,一切生机盎然,美好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战乱的年代。
“这是兰多罗纳花真正的模样。”亚瑟伸出手,抚摸它金色的花瓣,“既不会跳舞,也不是白色的,这是它最真实的样子。”
宛籽想起了葵明宫的长廊上扭动着舞姿的白色花朵。
原来它在基因变化之前长成这样啊……
“如果你……还爱着这颗星球。”宛籽站在远处,看着亚瑟道,“如果基因缺陷还有药可救,你会放弃你的计划吗?”
亚瑟站在花枝蔓绕的城门下,回眸露出了个笑容。
“不会。”他轻道,“已经腐朽的灵魂,没有拯救的价值。”
宛籽僵在原地,好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辩解了。
现在的亚瑟是一个心怀着偏执理想的亡命之徒,一如当年洛迪企图要做造物主,此刻他在走一条截然相反的却殊途同归的道路。他剪短了一丝不苟的长发,穿上了污渍斑驳的斗篷,跟着虫族吃腥臭的生肉。即便挫骨扬灰,也要倾覆一切。
……
*
因为宛籽兴趣缺缺,观光旅程很快就结束。
宛籽跟着亚瑟回到虫族飞船上,拒绝进入指挥舱,坚持要待在莱格修斯所处的舱内。
亚瑟面露不悦,却最终没有反对。
“他活不久了。”亚瑟盯着宛籽的眼睛,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为无谓的情感而让自己的情绪受创。”
“就算只剩下一天,我也想陪着他!”
“你们地球人就是花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科技才难以发展。”
“像你们科技发展成这样,到头来你不是也想要毁灭它?”
亚瑟沉默。
过了好久,他才冷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比这更有意义了。
宛籽望着亚瑟离开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他跟洛迪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都太过于完美主义,几乎是一个追求极致的偏执狂,他们几乎不能忍受不完美,就算是对待一个俘虏。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千里之堤如何溃于蚁穴。
*
宛籽在莱格修斯身旁蜷缩着渡过了第一个夜晚。
舱内弥漫着修复液的微妙气息,然而宛籽却睡得很安心。毕竟这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重新真正地回到莱格修斯身旁,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心底踏实得好像回到了赫利俄斯宫。
然后,梦境降临。
她回到了虫族母星。
年长的长老带领着侥幸存活的战士把雌性们抱上了翼都。她飘在半空中,跟随着它们的视角走进那一座天空城里。她看见天空城上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树木,树木上蜿蜒着无数藤蔓,每一个藤蔓上都坠着一连串的透明果实。雌性们小心地把自己怀中刚刚生产的乱放进巨树的果实里,一枚虫卵恰好对应一枚果实。
而后所有的虫族都在翼都盘旋数圈,又恋恋不舍地离去,悲伤的鸣叫一遍一遍响彻在虫族上空。
待到所有的虫族离开,千疮百孔的翼都又重新笼盖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雾气中,只有悬于翼都顶端的那一颗黝黑的巨石幽幽地旋转着,间或轻轻晃动,宛若翼都的心脏正在输送着血液……
“我们虫族人……都出生在翼都的巢穴里……虽然不知道给予生命的父母是谁……单身我们把巢穴里照射着所有人的光芒源头……叫做母亲……”
“我们的母亲叫做虫后……在虫族母性的夜晚,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光辉……”
宛籽漂浮于半空中,耳畔翻来覆去的是灰叶的声音。
……
“啊——”宛籽全身冷汗坐起身来,才发现刚才所见只是一场梦。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气喘吁吁,好久,才终于从梦魇中抽出意识来。
其实刚才所见,才是她在穿越黑洞最后一刻见到的画面。到那时候,她才明白灰叶所说的照耀虫族人的母亲是谁,谁能想到又是母亲又是光芒的只是一颗黑色大石头呢?如果虫族人的健康成长离不开那一块黑石的照耀,那人工合成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其实生长过程并不算正规,不是么?
如果……
宛籽忽然感觉背后有些焦灼,她回过头,发现莱格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她。
“莱格修斯?”宛籽小声试探。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
……
——不会吧?又变成没有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