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晴深作者:未知
似有妖魅,可是神情天真自然,目光如婉转清流,似能荡涤人心。
我呆了呆,忽然想起当初初次见到东方华容就是这副花痴表情的,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稽首行礼道:
“庆庭失敬了,原来是西乾的光瑶公主,难怪让在下有惊绝天人之感。”
刚刚说完这一句,我便看到十锦画舫船舱的玲珑玉帘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掀起,一个熟悉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
“让人有惊绝天人之感的,恐怕是你吧?!本王的庆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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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翠湖晴雨,谁效燕燕于飞3
眼前的阳光一下子变得无比眩目,他一身月白绣金线翻云锦袍,腰缠玉带发束金冠,浑身散发着冰冷威严的气息一步步地向我走来。凤目中有暗褐色光华流转,一如琥珀般润泽内敛,掩去那一瞬的震惊和隐隐的伤痛,他冰寒如雪的目光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
我的视线迎上去,就这样定神看着他,胶着纠缠在他的眸光之中。他瘦了,薄唇微抿,脸颊的线条嶙峋得让人心痛,我的心瞬间被忧伤和幸福同时盈满,我的喉咙仿似被一团麻梗塞着,想哭却又哭不出声音来,只是眼眶早就泛红。
他看着我的眼光还是很冷,但是他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向我走来,在我以为他会走到我面前拥我入怀时,他洁白泛金的广袖却被一袖红衣轻轻绕住了。
“尧哥哥,这位庆庭大夫与你是旧识吗?”光瑶望向梅继尧,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对,是旧识。”梅继尧仍然深深地看着我,眼里的疑惑和震怒平复成淡淡的幽昧神色,薄唇一扬嘴角勾出一丝浅笑,对光瑶说:
“公主不是想喝茶?倒是本王忽略了,只想着和公主游湖不许他人干扰,不周到之处公主莫怪。”
我彻底石化僵住在那里,梅继尧似是一点都没见到我眼里的失望和哀怨,反倒是对光瑶温言细语,不要说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激动的表情,就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多给我一丝。
“宣平,把这小几和茶具都给本王搬到画舫上。公主,这桂舫太小,行舟不稳,还是到画舫喝茶比较好。”说着,他便牵着瑶光的手小心翼翼地领着她踏过舢板回到画舫中去。
走上桂舫来拿小几的宣平迎面见了我,不可置信得睁大了眼睛几乎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神情隐隐有些激动,我却没有看他,只是一直看着那个披着一身光芒熟悉的身影牵着一抹红色,那红色很刺眼,刺得我的心痛得有些发麻。
一滴,两滴……凉凉的泪落在脸上,他还是没有回头看我,哪怕一眼。
一只手扳过我的肩把我拢入一个温暖的胸怀,这个怀抱是陌生的,我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阿松,阿松温柔地对我笑笑,说:
“蜻蜓儿,早知道今日可以抱着你两次,我说什么都不会穿这身会咯着人的袍子!”
“阿松!”我哽咽着,破涕为笑,努力收回自己的泪水和抽泣声。梅继尧,你不认我是吧?我们走着瞧,就看谁耐得住!
我抓起阿松的衣袖擦了把脸,一边说:“阿松,你不喜欢这袍子是吧,那我就用来擦眼泪好了!”
阿松闻言忽然把我又抱紧了,只听得他低笑着说:“多少年了,你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咦,他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瑶光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阿松放开我,我一看,宣平把小几和茶具都放在靠近我们这边的船头,而瑶光和梅继尧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瑶光靠着船上地阑干侧身依偎着梅继尧,仰起头天真地浅笑着,雪白优美地颈项弯出一个诱人地弧度。
“不知宣扬王弟和公主想喝什么茶呢?我们今日只带了君山碧螺。”司马承中适时开口。
梅继尧不置可否,微垂的眼帘冷淡依旧。瑶光笑笑说:“尧哥哥你也真是的,不问自取了庆庭船上的茶具,还不让人喝一杯,有些过分了。”她转脸朝着我们说道:
“长信侯和曹将军,还有庆庭,你们快过来,瑶光不懂煮茶。”
我们几人上了画舫,围着小几坐下,炉子地炭火正猛,水很快就开了,我看了梅继尧一眼,只见他的眼光淡淡扫过阿松的衣襟和袖子,嘴角深抿,瑶光也看到他这样的神色了,打趣道:
“庆庭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愉快了?曹将军这样安慰你,你们的感情真好!”
“哐——”我刚拿起来准备舀开水的长柄木勺失手落到小几上。
“啪——”梅继尧拿在手上把玩着的青玉小茶杯应声裂开。
“尧哥哥你的手指流血了!”瑶光惊呼一声,抓起他的手指就放进嘴里吸走流出来的血,我霍然起立瞪着他们俩,梅继尧雪亮的目光迎上来,我真恨得牙痒痒的!瑶光诧异地问我:
“庆庭,你怎么了?你也受伤了吗?”
承中一把把我拽下来坐好,嘴角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庆庭是大夫,他只是想看看王弟伤得是否严重,对吗?”他宠溺的望着我,那笑容却充满着恶作。
瑶光看着承中对我那副亲昵地样子,不由得奇怪,笑道:“庆庭模样清俊,看来是大有人缘,长信侯和曹将军对庆庭的关心,瑶光好不羡慕!”
我已经煮好茶,往碧绿的小玉杯中倒着着澄黄|色的液体,茶香缭绕。
“公主有所不知,庆庭与曹将军乃是自小相识有多年的情谊。”承中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阿松不知到那根筋不对了,竟然接口说道:
“欺负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欺负庆庭,我就是看不了她伤心难过,从小便这样,”他看了一眼那漠然以对的梅继尧,“即使是我敬爱的人,都不可以!”
他这句话一说,梅继尧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色。偏偏这时承中又插了一嘴,笑着说:
“但是公主不要误会,曹将军对庆庭只有爱护之心而别无他意。事实上,东庭的传闻是,”他把空空如也的小玉杯放在几上,平时难得见笑容的脸上竟是深深的笑意,说:
“庆庭是宣阳王的男宠。王爷,我可有说错?”
我瞪着他,又羞又怒;阿松瞪着他,想笑又不敢笑;瑶光瞪着他,惊诧而不可置信;而梅继尧却没有看他,目光淡淡然地往我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说:
“坊间闲谈,长信侯竟也当真?”
我的心有如被凉水泼过,刚才的尴尬全变成心底的隐隐怒气。瑶光松了一口气说,“尧哥哥不好男风的,不然,他为什么会娶王妃呢?”
承中哈哈一笑,“王爷公主息怒,承中一句玩笑话,不必当真。不过,”他忽然握起我垂下的手,说道:
“庆庭,听到了吧?王爷对你无心,不若从此以后,就跟了本侯可好?”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司马承中,该死的每句话都是一枚手雷!梅继尧看我的目光越发的冷了,六月的阳光下眼里仿如有浮冰碎雪,他拂袖而起,冷冷地说道:
“茶已喝过,宣平,驶船回岸!”说罢便转身进了舱中,阿松和承中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里面。
我站住船尾,衣袂迎风。我实在不明白继尧为什么不与我相认,是不相信我仍然活着么?但他没有可能认不出我来,一个人样子可能雷同,声音可能相似,但是说话的习惯语气还有眼神表情,哪怕只是一双手都不可能仿冒得一模一样!承中说那样的话他都无动于衷,他是真的不相信晴儿活着回来了?!
“庆庭在想什么呢?”瑶光纤弱的身子靠过来亲昵地说,我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反感,冷冷地说:
“船头风大,公主何不进舱歇息?”
“你不喜欢我?”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忽然变得冷冰冰的,眼里掠过一丝阴沉,那张绝美的脸霎时有些扭曲,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蛇蝎美人”这四个字。
“你不喜欢我?很好,我也不喜欢你呢!很不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芊芊玉手拉着我的袖子,我一皱眉往回一收手,“嘶”的一声,她竟然撕下了我一小幅衣袖。
我的怒气正要发作,不料她诡异一笑,忽然尖叫一声:
“啊——”接着“扑通”一声,水花猛地溅了我一身,我眼睁睁地看着一裘红衣的瑶光坠入了水中。
“发生什么事了?”船舱里的人奔至船头,阿松连忙问:“蜻蜓儿,究竟怎么了?”
“她跳下去了!”我震惊地指着水里的一圈圈涟漪说,话还没完的时候,那白色的身影已经跃入水中,片刻之后梅继尧抱着已经昏过去的瑶光破水而出,一身湿漉漉地立在船头。他把瑶光放在甲板上坐好,双掌贴着她的背推了两掌,瑶光吐了两口水,双目还是紧闭的,软绵绵地往后靠在梅继尧怀中。
承中一推我,“庆庭,去看看公主究竟如何了。”
我走过去半跪在她身边,执起她的右手按了按脉,接着伸手去按住她的人中。她微微睁开双眼,一看见我,双手猛地一推,我跌坐在地上,只见她气愤委屈地哭喊着躲到梅继尧的怀里,说: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推入湖中?!”说着把手中紧紧攥住的一样东西扔到我身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是我的半幅衣袖。
原来,是为了这样……想栽赃?!我站起来,脸上的愤怒渐渐融解成嘴角的一丝冷笑,我看着梅继尧,声音清晰伶俐地说:
“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女人推入湖中?我告诉你,我没有!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她?!”
船上的空气顿时凝结了一般,梅继尧站起来,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身边依靠着浑身湿透楚楚可怜正小声哭泣着的瑶光。承中阿松也沉默着,大概他们早就想看我爆发的这一幕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梅继尧还是那样的冷静,几近漠然,“公主为什么要冤枉你?!”
我一窒,手足冰冷,心底却有怒火燎原。
“禀王爷,船已经靠岸。”宣平不适时地插上一句,梅继尧点点头,不再看我,牵起瑶光的手便走了下船。
刚想追上去,承中一把扣住我的手,也牵着我慢慢地走了下船。只听得梅继尧对瑶光说道:
“公主息怒,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歇息。瑶光要惩治的人,就由继尧来代劳好了,切莫气坏了身子。”他把瑶光的手交给在岸边等候着的丫鬟,嘱咐她们在马车上好生伺候,终于马车辘辘远去。
这时,承中和阿松齐齐跪下,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让屹罗慕珏劫走了太子慕遥,请王爷赐罪!”
梅继尧冷笑道:“两位此次可真谓同心协力,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慕珏一人之力竟能逃过追风骑的围捕?来人,把他们拿下!”一旁的兵卫听令一拥而上,承中和阿松也没有反抗,束手就擒。
“把两人投入绵远大狱,没我的旨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宣平,你把冒犯了公主的庆庭押回守备府,好好地看管!待本王处置!”说完,梅继尧径自上马,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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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少年愁梦里,红袖不解诗1
“承中,阿松——”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士兵带走,心一急,不顾一切地牵过我们来翠湖时骑的一匹白马,上了马,一抽马鞭便向着绵远守备府奔去。宣平一见,也骑着马紧跟在我身后,守门的兵士见我们就这样来势汹汹,纷纷上来拦阻,我下了马,大声地说:
“我要见宣阳王,你们让开!”
“王爷没有回府,到了军营。”宣平下了马,一挥手,那些兵士便退下了。“宣平为王……公子准备了厢房,请公子跟宣平来。”
宣平把我领进一处幽僻的院子,我走进厢房,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宣平单膝跪地,说道:
“宣平见过王妃。”
我摆摆手让他起来,苦笑着说:“不必多礼,你还认得我,那就好……”
“王妃莫要多想,好好在这里歇着。王爷大概日暮前就能回来,届时宣平再来禀告王妃。”宣平让人找了一个丫头来伺候我,叮嘱了那丫头几句就离开了。
我百无聊赖地到床上靠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窗外人声吵杂,那个芸娘泼辣凶恶的声音很是刺耳:
“死丫头,怎么躲到这个偏僻无人的院子里来了?!王爷回来了,快到厨房去准备晚膳去!”
我立刻推开门走出去,走了没多久,就在长廊里见到了宣平。
“王爷回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宣平面有难色,见我盯着他不放,只好老实地交待:“王爷到了九公主那里……”
“九公主住在那个院子?”
“千琼院……哎,王……公子,你现在不能到那里去,王爷说了不能打扰……”
我心底的愤怒正如烈火燃烧,哪里听得进宣平的话!不能打扰?我心中恨恨地想,怕是在干什么好事不欲与人知吧!随便拉住一个丫鬟问清楚了千琼院的位置,我便脚步如飞地向那个地方走去。
很奇怪,千琼院的门口连个把守的人也没有,走进院里去,也不见一个丫鬟,迎面一扇朱红色的雕花门轻掩着,我走过去,正想敲门,忽然听见女子口中发出的一声呻吟传出,娇柔吟哦,听者销魂。我的心猛然一沉,我对自己说: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子,夏晴深,你要相信他,他是你的夫君!
手轻轻用力,两扇门随即大开。我双眼发直,眼神呆滞,这一瞬,我感到自己的心不知被什么狠狠地猛敲一下,像易碎的琉璃一样堂皇开裂,那些碎片把我的五脏六腑绞得痛成了一团。
床帷背银钩挂起,锦绣被褥上一男一女春光乍现。梅继尧半个身子靠着床头,上身雪白的里衣敞开,露出大片胸膛,而伏在他身上的瑶光除了一件危危欲坠的肚兜外亦是不着寸缕,纤薄的丝被滑落到她的腰间,遮住了两人的下半身。
地上散落一地的衣服昭示着这一室绮丽,我的脑中一片天昏地暗,我连思考的能力都似乎丧失,更不要说挪动一下脚步。
屋内的光线改变使得他们惊觉有人,瑶光双臂搭着梅继尧的颈项转过头来看着我,看见是我时居然没有一丝惊慌没有一丝羞涩恼怒,反而浓艳如血的樱唇带出骄傲得意的一笑,而梅继尧的手懒散地垂下在自己的身侧,脸色不正常地潮红,那双眸子似有水雾氤氲。
我见过那样的眸子,那许多个夜晚,他拥着我在我耳畔轻声喊着“晴儿,晴儿”的时候,就有那样的一双动情的眸子……
而他现在,在别的女子身下,凝视着我,平静地,凝视着我。
平静地,等我出去……
我咬着唇,直到尝到那丝属于自己的血腥味时,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
走得飞快,快得连那扇门也没有关上。
我在千琼院门口抢过了送膳丫鬟手里的一盘冰镇水晶排骨。
我把冰镇水晶排骨全部倒入千琼院水井旁放着的刚洗完衣服的脏水里。
捧着这盆水,用尽力气去把那扇本来就开着的门踢得更开。
然后我做了自己生平最快意的一件事。
我把那盆冰水向着那衣衫不整略有错愕的两人狠狠地泼了过去!
接着用力把铜盆甩到地上,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瑶光惊愕愤怒地尖叫一声,从床上爬起拉过衣服遮住自己,用想杀人的目光愤恨地瞪着我,大声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做?!本公主要杀了你,杀了你!”
梅继尧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块冰块,薄唇轻抿,竟然……笑了。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明亮,写尽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