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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怎么说话,只低着头喝茶。
白皙如瓷的指尖搭在杯沿上,捏着杯子轻轻晃了晃,素色灯光从她头顶往下倾泄,投落一片疏淡至极的阴影,身处这热闹嘈杂之中,安静的格格不入。
直到有人点她的名字:纪教授?
纪绣年顺着那声线看过去,原来是高启芮在叫她:一起敬周院长一杯吧,欢迎周院长来我们学院。
纪绣年看着杯子里的清茶,眉梢微不可察的拢了起来。
旁边的老师跟她关系不错,知道她不是主动的人,站起来给她倒了小半杯酒:纪老师,这酒度数不高的。
她是在委婉提醒她,多多少少喝一点,不要太得罪人。
周琅刚喝了两杯酒,脸颊依旧清冷白皙,眼波却微醺。
她看向纪绣年,看清她的神情后皱了皱眉头,语气生硬:算了,我不喝。
她想起来了,纪绣年喝不了酒。
方寻偏过头,小声问岑瑶:我听错了吗?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人家要敬酒,还没说话,就直接说不喝。像结了仇啊可是那天在舞房外面,她们说话的时候,分明又有点姬啊。
方寻快被自己小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小想法给绕晕了。
岑瑶依旧没表情,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弹了下她额头:好了,你别想了。
方寻被她弹了下额头,耳尖莫名有点红,接过果汁:哦。
纪绣年在灯光下坐着,忽然仰头将那半杯被拒绝的酒一饮而尽。
神情冷淡,动作干脆。
周琅一直看着纪绣年,盯着那半杯酒。
盯着纪绣年落在杯子上的瓷白手指。
骨节清隽,白皙修长。
纪绣年低下头,随便吃了几口菜,一边给安扬发消息,让他在家早点休息。
她摸了摸脸颊,原本退却的热度再次涌上来。
这么多年没碰酒了,难受的感觉还是一样。
说笑声、谈话声、酒杯相互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混乱而嘈杂,全往耳朵里钻,吵的她太阳穴突突的跳。
她坐的是临时加的无靠背坐凳,晕沉沉的往后一倒,却被人拦腰一把搂住。
那人声音是清冽的,叹息声无奈也温柔:纪绣年。
哦是琅琅啊。
她下意识松开了紧握的手。
周琅揽着她,手指却没有扣实。
她看向方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常:纪教授住在哪里?我送她回去。
方寻整个人都傻了!
这就抱上了?
还要送人回去,还要问纪绣年住哪!
见她没有反应,周琅搂着纪绣年站起来:纪教授醉了。我送她回去,你知道她住哪吗?
郝书游神色未起波澜,但目光里存了探究:周琅,你可以吗?你也喝了酒。
周琅点头:可以,叫个代驾就行了。
方寻拿着纪绣年的包站起来:我没喝酒,我打车送纪老师回去吧。
周琅语气清淡像开玩笑:这么不放心我,怕我把她吃了吗?
方寻:
这话真的太有歧义了
可是纪老师之前说过她跟周院长没什么关系的。
平时纪老师这么帮她,现在她也不能随随便便退缩:那个那个
周琅看见她紧张到脸红,也没为难她:算了。你会开车吗?
会的会的。
那你开我的车,把她送回去,再送我一程,可以吗?
方寻如释重负,上前一步:我给您搭把手?
周琅没动,揽着纪绣年的手更紧了些。
高启芮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方老师,你就不要瞎cao心了,你就放心吧,周院长她
宝贝着呢!
高主任,周琅打断她,你慢慢吃。
高启芮看热闹看的忘形,她隐约记得周琅脾气不太好,也不敢跟她硬杠:好啊,周院长,回去路上小心。
周琅没理她,低头问纪绣年:能走吗?
需要她抱她出去吗。
纪绣年还残余着意识,听到声音后点了点头。
过了好几秒,周琅才松开揽着纪绣年的手,方寻赶紧接了过来,跟着她往外走。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纪绣年走路摇摇晃晃,方寻扶着她,忍不住抱怨:高主任真是,非要说敬酒
她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想起敬酒的对象还在这,赶紧闭了嘴。
方寻一手拿着包,一手扶着人,几乎手忙脚乱:周、周院长,您能不能帮忙搭把手?
真奇怪明明刚才怎么都不撒手,现在又站在旁边干看着。
周琅嗯了声,打开车门,把纪绣年扶进去,确认她靠稳了,睡熟了,有些怔愣的看着她:叫你偏要喝酒好了,睡一会儿,咱们就到家了。
方寻没听清她说什么,但仍能感知到她语气亲昵且珍
', ' ')('重,有点惊到了。
周琅很快转身:辛苦你了。
方寻没敢往下想: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纪老师平时很照顾我。
周琅嗯了声,语气随意:纪教授的先生,会不会怪她喝酒醉成这个样子?要不要想想,待会怎么跟她家人交代。
不要紧吧,方寻没想太多,随口一答,纪老师现在好像是单身吧。您住哪啊,我看看是怎么更顺路。
单、身。
周琅没说话。
拿着钥匙项圈的手指攥的发紧,有些疼。
过了片刻,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车钥匙递给她:先不用管我。你家住在哪里?
不着急,还要再确认的。
离纪老师家挺近的,走路十分钟。
行,先开车吧。她家你去过吗?
周琅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也坐上后座。
方寻发动车子:去过,周末给纪老师送过文件。在春棠路那边。
春棠路,周琅低声复述一遍,幽邃目光落在酒醉的人身上,知道了。
上车没多久,周琅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按下接通:以凝,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声音平和冷静:前不久宋祁调任到纪长宏办公室当秘书,很被看重。他得到消息,有个项目
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周琅用眼角余光瞥了纪绣年一眼,这件事不着急,之后再谈。
薛以凝迟疑着问:你不会下不了手吧?
周琅语气冷淡:你想多了。
她立刻挂了电话。
方寻悄悄听了一耳朵,没听明白,装作没听见。
她开车很稳,稳到有些慢。
她感觉周琅不是有耐心的人,但这一路上,周琅一次也没催过她。
不仅是没催她,是全程一句话不说,安静的让她尴尬。
偶尔几次,方寻偷偷看后视镜,发现周琅看着旁边,目光很淡。
目光再往下,就见她双手放在膝头,紧紧交握,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看起来像是忍耐到了极点。
方寻吓了一跳,赶紧踩下油门,立刻加速。
周琅在看纪绣年。
她侧靠着车窗,睡的正沉,车子抖动一下,她额头就在车窗玻璃上撞一下。
没多久,白皙额头上撞红了一片。
正巧车子加速,眼见着她更猛烈的往车窗上撞去,周琅出声:停车!
方寻一踩刹车:周、周院长,怎么了?
周琅顿了几秒,才说:麻烦你到便利店买两杯酸奶,可以吗?
唔,这附近好像没有便利店哎
马路对面,上个天桥。
哦,我看见了,您要喝冰的吗?
常温就行,喝酸奶解酒的。
好,我现在就去。
方寻很快下车。
上天桥再过马路,来回要好一会儿。
车厢里暂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周琅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小心的靠近纪绣年,确认她没有醒来,才伸出手,一手环住纪绣年颈后,一手握住她左臂,给她挪了位置,换好姿势。
下次再摇摇撞撞就是往她这边撞了。
周琅很快收回手,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她半倾着身体看她。
睫毛真长。
真好看。
上次凑这么近看她还是什么时候?
十六年了。
许多想法纷纷往脑子里钻,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她还是喜欢睡着的纪绣年。
安安静静的睡美人。
不会冷冰冰的,不会说与你无关,就算是笑容也是温和而疏远的。
周琅看久了,渐渐有些出神。
她下意识的靠了过去,那张清雅秀美的脸颊在视线里迅速放大,沾了酒气的呼吸也依旧清清淡淡,落在她侧脸上。她的目光渐渐下落,落到残余一点绯色的唇上。
车里开了灯,光线昏黄而模糊。
灯下她的睡美人肤如白瓷,眉宇秀美,眼睫细密,呼吸绵长。
原本搭在车座上的手指用力扣紧,依旧没动,可脸颊却越靠越近。
心跳亦疯狂加速,喧哗着,叫嚣着,想要得到某个答案的印证。
就在这时,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几下,像蝴蝶的翅膀拂过水面,酒醉的人瞳光清亮却失焦,声音是迟缓的:你你做什么?
周琅一僵。
周琅不动声色的抿紧了唇。
你敢说是,我就真敢亲,她心想,反正你喝醉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纪绣年眼眸开阖数下,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没听清她说什么,下意识的说:没有。
说完她又睡着了。
周琅轻舒一口气。
正好方寻回来,她瞬间坐正:辛苦你了。
方寻喘着气:久等
', ' ')('了。
周琅接过酸奶:麻烦你了,谢谢。
看纪绣年睡的真好,她也没叫她。
夜风清清凉凉,吹干了手心的汗。
半小时后,车停下。
周琅绕过去开车门,刚伸出手,正好对上纪绣年的目光。
她醒了。
纪绣年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谢谢。
她拿起手包,扶着车门下车。
两瓶酸奶安安静静的躺在座椅上。
周琅默默收回手。
方寻赶紧扶住纪绣年:周院长,我先送纪老师进去。
纪绣年意识混沌,但仍礼貌而客气:抱歉,麻烦你们了。
周琅没说话,站在路边等。
方寻很快出来:周院长,我送您回去吧?
周琅说不用:我叫个代驾。你先回吧。不早了,路上小心。
方寻没再坚持,挥手跟她告别,拦了辆出租走了。
周琅在路边站了会。
春棠路,284号。
阳台上养着两盆绿植,玻璃上贴着红色福字,还挂了一串风铃。
她都记住了。
晚风吹起她鬓边长发。
终于找到你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纪绣年头疼的厉害,依稀想起了昨晚。
是周琅送她回来的?
嗯,还有方寻。
中间周琅凑过来一次,跟她说了句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离她那么近。
她想不起来,但是方寻既然也在应该不会有大事。
纪绣年揉了揉太阳穴,趿着拖鞋进浴室洗澡,换掉了昨天的衣服。
到学校后正好赶上早会。
之前她腰伤复发请假,财务预算后续事宜交给岑瑶处理,现在双方财务在审批过程中都提出了修改要求。
会后,方寻和岑瑶到纪绣年办公室,跟她讨论具体事项。
中途,方寻往上瞥了一眼,忍不住抱怨:办公室里都装摄像头了。
岑瑶压低声音:隔壁学院有个老师性/侵学生,上新闻了,学校声誉很受影响。现在领导对师生关系很敏感前几天有个老师跟学生走的太近,晚上单独在一起,被学校纪/委请去喝茶,优秀导师的荣誉都被拿了。
行吧但监控在高主任办公室里。她想看就看,这也太
没办法,大不了拿个布子遮起来。
纪绣年没说话。
她忽然在想那晚周琅换衣服的时候,幸好还没摄像头。
她正走着神,周琅就进来了。
她一周只来一两次,过来上个课就走,有时来开个会。
她其实不算很挑剔的金主,除了专挑纪绣年的毛病外,大部分时间都很好说话,给钱给的特别爽快。
方寻和岑瑶跟她打招呼:周院长。
周琅走过去:在忙啊。
她一来,方寻就待不下去了:纪老师,这里我们不太清楚,现在去财务处问问。
溜了怎么周院一进来,她就觉得气氛这么尴尬啊。
纪绣年了然:行,你们去吧。
等人走了,周琅玩味的看着她们的背影:怎么了,我很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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