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0节</h1>
沉默良久,陈昭问:“夫人,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洛夫人笑笑。
似乎是目的达到,她缓缓收回手,撑住下巴,倒优雅温柔地反问一句:“我并没要求你做任何事……好吧,听你的语气,难道你觉得我是电视上演的那种顽固家长,是要过来拆散你和阿齐的?takeiteasy(放轻松),小陈同学,那种把戏早就过时了。”
她摊了摊手,“我来,只是想要看看你,看看阿齐到底喜欢了一个怎样的女孩子。然后提醒你,阿齐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能做的,就是珍惜最后的时间。”
陈昭怔愣过后,咬紧牙关。
早慧如她,隐隐约约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才能让毫无筹码的自己显得有半点底气。
她只能让自己拼命想起那个在寒夜里拥抱过她的少年,
也想起,那个无数次为她哼唱着圣诞歌的少年。
甚至那个,在陋巷的烟雾缭绕里看向她的、永远沉默无声中耐心包容着她的钟同学。
可洛夫人的话响彻在耳边,有如雷声阵阵,半点不饶人心软弱。
“你以后会理解的,人和人之间,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走什么样的路,在某段时间能遇到,能一起走一段路,哪怕最后注定要分道扬镳,也会觉得幸运吧?”
“……”
陈昭记得。
那天直至最后,洛夫人也没有半点的咄咄逼人。
她始终微笑,始终从容,直到最后拎包起身时,也未曾对自己口出半点恶语,仿佛永永远远,只是温柔着脸,然后说出那些胸有成竹、计算好的劝慰——
“你还不了解吗,小陈同学,阿齐哪怕再软弱,再难过的时候,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完全可以庆幸,十七岁的阿齐,在家族面前选择了你,但你也要想清楚,这个选择,绝对不会是永远有效的。”
陈昭别过脸去。
她不想再看着洛夫人连半点怒意和怨恨都没有的,甚至带着满满体谅情绪的脸,只是忽然明白,自己与所谓的豪门二字,还差得太远太远。
在他们的世界,没有泼妇骂街,也没有任何绝望情绪的挣扎。
一切都在最开始注定,而他们要做的,就是静静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服从和认命。
可她偏不。
在最后的时刻,在洛夫人离开之前,她忽然在数次深呼吸过后,霍然起身,拦在了洛夫人的去路面前。
十七岁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陈昭,看向洛夫人高高在上的悲悯眼神,一字一顿。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永远选择我,但是如果他还愿意选择我,我凭什么因为自己害怕,就为他做了分开的决定?”
忍着那样的自卑和怯意。
忍着心里那无处着落的恐慌,她唇齿打颤,在微微鞠躬过后,随即扭头离开。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以至于让二十七岁的她每每回想,只能感叹一句,这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再做到的事。
因为二十七岁的她,已经真真正正见识到过钟家温柔背后的刀刃,也曾经亲身体会过,这世间人与人的道路,是怎样的天壤之别。
所以她只是笑笑。
只是摊平宋致宁给的礼服,而把前一天收到的那些个礼服和珠宝,深深地、塞进衣柜的最角落。
就像把自己许多年来的固执不舍挣扎,都悄悄掩埋进暗无天日的心底。
“砰”的一声。
衣柜门合上。
她深呼吸一口气,冲着衣柜旁的镜子微笑。
仿佛,她还能继续成为遗忘过去的、二十七岁的、无坚不摧的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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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上海华洲君庭别墅区,宋宅,
这大抵是一年一度,宋家上下最是热闹的日子。
小型的交响乐团在别墅花园列座演奏,红毯铺陈,客来客往,不时有侍者仪态翩翩从人群中穿过,引路添酒,不失风度。
不乏有几个强装无事徘徊在别墅外围的媒体记者,手里掩着的摄像头隐隐发光,对准那些个携伴前来的贵宾,恨不得从他们的半点有意无意微表情里,深挖出耸人听闻的八卦——
毕竟,虽然今天这场酒会,名义上只是宋家内部的家宴,但实际上,时日一长,早已发展成为上海商会盛事,得以受邀出席的名流大鳄,都是全上海数得上名号、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一个桃色绯闻,又或者是不和之谈,都能成为明天财经八卦头条上的重磅消息。
所有的目光和镜头,都对准了这场酒会。
而酒会中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们的居心叵测和各怀鬼胎,倒是丝毫不受影响。
下午六点整,一辆玛莎拉蒂ghibli在宋宅门前堪堪停稳。
先推门下车的宋致宁,这天一身雪白西装,搭配同色系一尘不染的白色衬里,唯独左胸口袋里点缀一条黑色的手帕,为随即后脚下车的女伴——一袭黑色流苏抹胸裙的陈昭搭衬。
他将车钥匙随手甩给泊车门童,绕到车辆另一侧,微微弓腰,让陈昭挽住自己的手臂。
陈昭就势拉住人,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堪堪站稳,随即与人虚假地对视一笑,强装和谐地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