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似哭似笑。
钟邵奇面无表情,将手里的磁带对准桌角——
“把磁带给我!”
霍然,却被人劈手夺过。
甚至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他早料到这个结果。
洛如琢将磁带死死抱在怀里。
“你舅舅已经帮一珩找了替罪羊,带他回日本,”她笑中带泪,指着门口,“你要是找得到,就去找,就去找!”
陈昭盯着钟邵奇。
钟邵奇亦沉默着看向她,很深很深地看向她,末了,扭过头去,平举右手,看向洛如琢。
他的右手中央,是一条横亘始终的疤痕。
“你错了,妈,我跟钟礼扬有一件事,永远都会不同。”
“……”
“我要保护的人,会保护一辈子——就像我十七岁那年,妈,圣诞夜那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走’,我回答你说,‘是’。”
一定要走。
一定不能食言。
一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雪夜里,听着圣诞歌一个个都停息,而没有哪怕一首,是为她放着。
要保护她,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看来您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所以,誓词,您听听就好,”他拉住陈昭的手,低下头,“好了,昭昭,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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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
洛宅一层,视线昏暗,没有一盏薄灯点亮。
餐桌上,只放着一台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老式收音机,和一碟已经冷透了的苹果派。
洛如琢坐在餐桌边,手里把玩着那盒磁带。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下定决心。
她伸出手——
磁带被按进收音机仓门,短暂的磁带回旋声后,开始播录。
年岁一长,里头的声音也跟着磨损,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不甚清切。
还好,四下无人,她也不需要装作那个端庄的样子,可以把收音机抱在怀里,贴近耳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仔仔细细地听着,唯恐漏下哪怕一个音节。
“如琢,如果真是你听到这盘磁带,我会很开心,因为这代表,你终于愿意再跟我说说话,虽然,只是我单方面在说……”
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见过钟礼扬,也太久没听过他的声音。
以至于,当确切的声音响起,她还有点迷茫:是他的声音吗?是阿扬在说话吗?
应该是吧。
好半天过去,她又想,除了钟礼扬这个混蛋,已经没人叫她如琢了。
“我经常在想,如果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会像他一样,蹲下身,在你面前,问你从哪来,怎么这么狼狈,会不会说粤语……如果我做个温柔的人,你会不会不那么恨我。”
“可惜,我知道世上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个混蛋,也是人渣,我想,你没有嫁给我,是你很庆幸的选择吧?我不会阻止你。只是,如果你听到这份磁带,我是不是可以告诉你,其实你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在纽约,买了一栋小公寓,像你以前告诉我的那样,我想把它布置成一个很温暖的家,有晒太阳的小阳台,有藤萝书架,还有漂亮的秋千…”
磁带磨损的沙沙声不断响起。
他说了很多,但她听到的太迟,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一边擦着眼泪,呜咽嚎啕着,一边捶打着收音机,怪它,怎么就播不出来了?
怎么就播不出来了?
怎么就太晚了呢?
“……但我想,”或许是捶捶打打起了作用,猛地一下,又有清晰的声音响起,她急忙贴近耳边。
听到,最后的残损话音里,他说:“你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妈妈,因为你那么善良,那么坚强,我们的孩子,克绍箕裘,齐家治国,一定也会是个好孩子。”
洛如琢呆了呆。
磁带不再放了,停了,而她把录音机放回桌上,又转而捻起一块冷透的苹果派。
某些回忆,却也在这时与她“重逢”。
——妈妈,你可以,可以做苹果派给我吃吗?对不起,我知道很难,只是我……
——阿齐,你应该先把该做的事做好,再来向我提条件。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曾经这样无情的拒绝过自己的孩子。
却也是那一天的晚上,她又想起那张失望的脸,偷偷摸摸起床,找了份菜谱,笨拙地学着,做了十几次苹果派。
做到最成功那一次,已经快要天亮。
看起来真漂亮,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只是把它小心翼翼地包好,装盘,放在孩子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