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冕没说话,墨镜后的眼睛睁开,眯成一条线,盯着林道士手里的木盒子。
“只剩下三本书,是我爸手写的。”
林道士把木盒放到吴冕身边的桌子上,吴冕坐起,拿起一本手抄《诗经》翻开仔细看。
泼墨写意,字体在楚知希看来相当潦草,哪怕认清楚一个字都很困难,只能靠着上下文来猜。但吴冕看的入神,一页书看了足有五分钟,这才长吁了口气,道,“老林,你爸真是书法大家。”
“我看着好,但是说不出来哪里好。”林道士老老实实的说道。
“胸中块垒,尽付于此。”吴冕道,“问天、问地、问人。”
林道士想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觉得小师叔和自己父亲一样,都属于脑子有病的那种人。平时还能沟通一下,但犯了病……比如说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手抄的《诗经》,能看出来问天、问地?画风不对么。
楚知希和林道士不知道说什么,都沉默的看着吴冕。吴冕却沉浸在狂狷豪迈的字体中,一页一页看过去。
吴冕看书,在楚知希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拿起一本书,简单翻阅,最多十分钟就看完、放到一边。
可薄薄半本诗经,他看了足有一个小时,最后翻到被人撕坏的地方,沉默良久,拿起下一本书。
一共就三本书,第三本剩的更少,半边都是烧过的痕迹,看样子是被人扔进灶坑里,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保留下来半本。
楚知希仔细看,最后一本书自己说是狂狷都不恰当,在她看来可以说是潦草。勉强能认出来——正德辛巳二月四日的字样,其他的根本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但吴冕拿着最后一本书,只看了几眼,神情凝重,摘掉黑色小羊皮手套,仔细摸索被烧了大半的旧纸。
只几页书,他却看了足足两个小时。
翻到最后,只剩在半页空白,旁边都是黑色的被烧过的痕迹。吴冕这才把书放到一边,若有所思。
“小师叔,根据村民的描述,这本书里夹着一封书信。”林道士说道。
吴冕点了点头,从木盒的最下面拿起一张残破的纸。
这张纸保留的相对完好,虽然没有被撕毁或是焚烧,但总是耐不过岁月的磨砺。吴冕轻轻打开这张纸,看上面只有几个潦草的字,其余均已不见。
抬头能看出半个冕字,下面只有人定胜天四个大字。
吴冕瞄了一眼,把信放回到盒子里,又把盖子珍而重之的盖上。
“小师叔,你说我爸是不是得道飞升了?”林道士肚子里一直憋着这个问题,好不容易熬到吴冕看完,他马上问道。
“想什么呢。”吴冕道,“我估计你爸最后找到了什么办法,能控制住病情。”
“……”
“最后一本书,是徐渭徐文长的自为墓志铭,知道徐渭是谁么?”
“知道,智斗财主的那个。”林道士笑道。
“别扯淡,拿糊弄孩子的东西跟我说。
当年东南沿海倭乱,胡宗宪哪怕有俞龙戚虎,也只能维持住局面。后来请徐文长出山,奇计迭出,还东南太平。”吴冕重新躺回到竹椅上,悠悠说道,“但哪里有什么倭乱,都是大族自己闹的,里应外合而已。”
“呃,哥哥,你简单说。”楚知希听吴冕要说书,马上打断,她心里也好奇那位传说中的老林道士到底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