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安大长公主平和道,“既如此,那此事就暂且搁置吧。”
足利仍旧不敢接话,总觉得前方有坑,并且巨大。
果不其然,百安大长公主歪了歪脑袋,伸手指向显金,“初时大魏送给倭国其中一件国礼‘鹤临大魏’便是出自宣城府纸业商会之手,是这位年轻的贺老板承贡上来的——足利将军,您觉那份国礼是否称意呀?”
足利不敢说称意,也不敢说不称意,既害怕说了称意,要倭国出大钱买纸,又怕说不称意要被揍。
他们今天在港口看到了几十艘巨大的宝船!一艘船能容千人,五万魏军浩浩荡荡打到岛上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实力太强,让人害怕。
足利躬身回之,“天朝地广物尊,皆非凡物。”
百安大长公主看猎物跳了几次坑,这次不跳了,倒也不恼,点头道,“那本宫将宣纸赏赐给你们充作诏令御纸。”
足利佝头眨眨眼,心里盘算,好像没啥损失的……吧?
足利还是不敢答应下来。
显金看得只有埋头艰难地掩饰抖动的嘴角:百安大长公主一套连招打得丝滑——纵容乔徽击杀平台,顺势揪出间谍村落,屠杀村庄,福州港武力震撼……
十日和谈,组合拳形成了闭环,最终目的就是干涉倭国内政。
什么贡品、什么广开贸易都是幌子。
当一个国家连下达诏令,都需邻国大哥点头时,这个国家,还有当家做主的权利吗?
足利被吓得像在粘鼠板旁边徘徊的内八字老鼠我知道它要被粘上,她也知道它要被粘上,老鼠自己也知道要被粘上……但就是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被粘上……
百安大长公主挑明问足利,“这个提议,你觉得可好?”
足利支支吾吾,八字胡上翘下潜。
百安大长公主根本不在乎足利的态度,“宣纸作你们的诏令御纸,每年自淮安港运送十刀编有序号的宣纸至那霸港,凡朝廷发文必须写在编有序号的宣纸上,否则将无正统效力。”
百安大长公主微微一顿,又道,“为确保倭国好好使用宣纸,我朝将派遣一队护令使上岛——我们出纸,你们盖印,此举既维护了你朝正统权威,又彰显我天朝上国悯行怜世,可谓一举两得、各得其所。”
足利胸腔中掀起巨浪:这……相当于将下发诏令的权利直接交到了魏朝手里!甚至比刚刚颁发诏令前需通禀魏朝的提议更加过分!
诏令御纸由魏朝提供管理,魏朝给你下发的文书编号,魏朝的人进驻倭国朝野为你撰写文书!
倭国还能做什么?
手里捏着一方大印,你也找不到纸来用啊!
这……这……这不就相当于将内政大权的一半交给魏朝了吗!
足利却不敢回绝:刚刚已经拒绝了魏朝的一次提议了!他就在宝船上,照这个女人如此强势的作派,绝不容他拒绝第二次!
足利扯出一抹讪笑,“规定诏令特制用纸,会不会因太易仿制,而致朝纲大乱……”
“您多虑了。”显金的声音适时响起,“宣纸本就难仿,制纸的河水、树皮,其他地方根本没有。”
“另,发往倭国的诏令御纸,将运用特制水波纹纸,水波纹纸有明暗两处水印,每一张的花纹都是一样的,且极难仿制——足利将军,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显金信心足足。
足利眼风横扫过去,张嘴就想骂八嘎!百安大长公主这女人,他凶不得,你这小小商贾之流,也敢在两国洽商中放屁吗!
足利张嘴正欲迁怒,却见坐于他正对面的那个恐怖忠武侯,正面无表情地扣手看向他。
这世上,语言不一定相同,但威胁的眼神一定相似。
足利就从那位赫赫大名忠武侯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敢开腔,老子让你当场血溅三尺”的具象威胁。
足利忍下,面向显金,“如若御纸流通,致我朝纲目不稳,这位姑娘用什么来担责?”
显金平静道,“我朝自元宋便以水波明暗纹制纸技艺制作交子,历史悠久、传承广泛。而贵国地小人稀,兼之商道产业不发达,对充作货币流通的交子制作技艺不了解,也属正常。”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足利深吸一口气,再看百安大长公主,只觉胸口惊涛骇浪,十足憋屈。
这个条件,如今他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足利埋头,紧紧盯住木屐,只觉丧权辱国,却无计可施。
百安大长公主亦不开口,老熟人文府丞,哦不,现在应当称作文书令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和谈文书递到足利跟前。
足利一目十行,又在文书中找到了不可思议的一行字,抬头问百安大长公主,“殿下,这一条说,自昭德十六年起,倭国塾学教义均由大魏运送供给——”
足利蹙眉,“这是何意?”
百安大长公主听足利念出来方作恍然大悟状,“噢——咱们两国一衣带水,做事必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们购买了我朝的宣纸作为诏令御纸,我们自当要赠予你们一些薄礼。”
“你放心,这些书刊教义,我朝不收取一分一厘的买价,且必保证教义书籍由最为名贵的宣纸制成。”
百安大长公主笑了笑,“宣纸何其珍稀,便是我朝的书籍教义也并非全部使用宣纸制成——你们若是弃之不用,本宫将会很失望、很失望。”
两个失望,说得又缓又轻。
足利脸色登时煞白一片。
这个女人很失望,而这个女人拥有很多很多的宝船和很强很强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