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佑靠在爱茉怀里似是不那么怕了,小声地问:“夫人,爹爹会不会也杀了你?我不想让他杀你,爹爹之前娶的几个夫人都讨厌我,他们偷偷笑话我,也不和我说话,只有你最好,我不想你和她们一样,你死了,这府里就没人和我说话了。”
爱茉抱着从佑,却感觉自己的手在慢慢变冷,武从佑年纪小,却个性纯良,从小便不会说谎。说起来他与武从雪并不是一母所生,在自己进武家之前,武文德确实也娶了几房夫人,只是不过一两年便都死去了,对外只说是得了病,或失足,难产,可真正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武文德一个人知道。想起自己身上被武文德虐待留下的处处伤痕,爱茉不由得打了一冷战,只抱紧了武从佑不再说话。
转眼,马车已经到了柳府大门前,离门还有很远,车夫小六便停了车向车内道:“夫人,这府上有御赐的下马石,您和小少爷得下车走几步了。”
于是爱茉便一从佑一起下了马车,步行向柳府而去。
这柳家大宅建在坐北朝南的一座小山之上,古朴典雅,早有人在不远处迎接,又引二人走进了侧边的小门,这才又抬了轿子让爱茉上了轿,行了好一阵子,才听一个低哑的声音道:“小少爷,夫人,可以下了。”
爱茉与从佑走下轿子,这才发现到了一处极安静雅致的院落,院中几株古木参天,假山流水,十分有意趣。
“小的柳暗,见过少爷夫人。”
爱茉听了这话,才看过去,只见一个面貌丑陋的中年人站在面前,他的脸仿佛被什么野兽嘶咬过一般,留下几道深深的狰狞的伤疤,十分可怖。从佑的小手紧紧握住爱茉的手,害怕地躲到了爱茉的身后。
“想必你就是柳府的管家了吧,我和小少爷以后就多劳烦您关顾了。”爱茉虽也害怕,但仍强打了精神客套道。
“不敢。”柳暗回道:“二位请这边书房来,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爱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大着胆子拉着武从佑的手向书房走去。
那书斋想是有些年头,仍保有大顺初年的朴拙与宁静。走进去,果然只见柳云尚已坐在上首,白衣素服,神情淡漠,案几上摆着一部书,刚刚翻了几页。
柳暗带二人走上前去道:“公子,夫人与小少爷已到。”
从佑虽然害怕,仍是小心地走上前去,跪地磕头道:“武从佑拜见先生。”
那柳云尚也不抬头,只将案几上的书拿起,“啪”地扔到武从佑面前的地上道:“把将四十三页第三篇大声读一遍。”
武从佑不敢多问,只得捡起书,翻到第一页开始念:“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花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念到最后,声音已是越来越小。
原来他是学生怪来得迟了。
爱茉看着从佑小小的身体跪在地上,甚是可怜,那柳云尚也并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只捻了另一卷书在看。
武从佑见先生不说话,只得将那句子又念了一遍,如此反复,已是读了六七回,武从佑自小哪里受过这个苦,声音里已渐渐有了哭音。
而座上的柳云尚真正是神仙一般,面容俊雅,神情冷漠至极。
见此情景,爱茉不由得道:“从佑,够了。”接着又向柳云尚道:“公子莫怪,今日不是从佑的过错,是我误了时间,望公子莫是再责怪小孩子,要怪也要怪爱茉失了礼数。”
可那柳云尚竟似从未听见一般,从佑无奈,可怜巴巴地看了看爱茉,只得又念起来。
君爱茉见些情形,不由怒上心来,于是冷笑道:“柳公子既是当世圣人,就不该责怪小孩子,从佑何错之有,先生饱读诗书,难道竟连这个都不明白?”
听了这话,柳云尚倒是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爱茉道:“你,出去!”
“什么?”爱茉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云尚却神情不变,只微微一抬手,案上戒尺便飞了出去,恰好打在那门上,只听咣的一声,房门大开,柳云尚神情冷漠至极,冷声道:“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差,日行八百公里,恐怕更不了,周日争取写上来,大家莫急:)
别有幽怨暗恨生4
爱茉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即使是武文德,在人也给她些面子,现受了柳云尚的一痛逐客令,不由怒从心起,刚想说什么,却见跪在地上的从佑可怜巴巴地道:“夫人,是我的错,从佑甘心受罚,您不必为我求情。”
听了这话,爱茉心里不由一软,看看柳云尚,又看看从佑,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不忍再说什么,于是只得转身走了出去。
那柳暗原就等在门前,见爱茉出来,便上前将门掩了,又向爱茉道:“夫人请这边休息。”说着引着她向园中走去。
那假山流水间,早准备好休憩处,柳暗道:“夫人莫怪,我们公子向来如此,所谓严师高徒,总是为了小少爷好。”
爱茉心中知道他是为柳云尚开脱,于是只笑道:“我岂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从佑虽说不是我亲生,却与我情同母子,见他受罚我自然替他委曲。”
早有小童准备好了茶点,柳暗恭敬地道:“夫人说的是,还烦请夫人在这里小憩片刻。”
爱茉虽然心里不自在,却也不好驳他面子,于是柳暗便告辞出去。
时逢夏日,这府中却并无躁热,只有树木流水,甚是安静,爱茉倚在那水边,只听得不远处书房里渐传来从佑读书的声音,想来那柳云尚不再罚他,于是心里的气也消了许多。
柳府的茶点也甚是清淡,并不像平日所见显贵之家的奢靡,爱茉随便抿了口茶,感觉甚苦涩,与平日喝的不同,甚是不习惯,与柳云尚一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阳光下,只见树木的阴影里,一块大石位于溪中间,清澈的溪水环绕流过,引得爱茉不由得走下去,沿石子路来到那大石上,便见水里有几尾小鱼游来游去,十分可爱。见四处先人,爱茉干脆坐在石上,用那衣裳的穗子逗那小鱼,引得鱼儿四散而去,可不一会儿又聚了过来。如此几次,便玩的有些累了,想起身,不想那石头经年不见光,上面早长了细微的苔藓,脚底一滑,一只鞋子竟掉了下去,险些摔倒,这时,一双手恰好伸来,将她扶住。爱茉惊讶回头,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身边,微风吹动他身上黑色薄衫,露出手臂和胸前大片细腻雪白肌肤,他抬头看向爱茉,琥珀色的眸子阳光一样明亮:“夫人,小心。”
“你是……”
“叫我平之。”他笑的如孩童一般无邪。
爱茉看着他的眼眸,居然被深深地吸引住,仿佛那亮色的眸子里有什么秘密一般。平之却不甚在意,只笑了笑,将爱茉摔下去的鞋子一并拾起,俯身单膝跪在她面前,扶起脚踝仔细穿好,这才拉住爱茉的手道:“夫人,请随我来。”
这少年身上有一种优雅而静谧的气息,像是少年,又像大孩子,于是连那样亲密暧昧的动作,被他一一做来都丝毫不觉越矩。
爱茉被他一路引到岸边的休憩处坐下,平之自执了壶换了新茶递来:“夫人尝尝这个。”
爱茉接来,便觉一阵清香扑鼻,只见雪白的茶碗中飘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红的招人喜爱,喝下去但觉得温软甜香,又清凉无比。
平之笑道:“这是我们庄主的新茶,夫人可喜欢?”
“你们庄主可是柳公子?”爱茉问。
“自然不是,”平之捻了块荷叶状的小点心递到爱茉面前的碟中:“是我们一醉山庄的庄主,晚姐姐。”
爱茉怔了怔,看向平之:“你……”
“没错,我也是一醉山庄的人。”平之琥珀色的眸子调皮的闪了闪:“夫人可是疑惑我为何在柳公子府上?”
没错,这正是爱茉想知道的,像柳云尚这么个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又怎会容得一醉山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