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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第五日(2 / 2)

第四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屈篱蜷在木地板上深刻感受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彻骨的冷使她清醒。她双目肿痛,揉眼从木地板爬起,不理会脚边月光东移几寸的长。

她跌回沙发里,脑子里抽痛,一团乱麻般愁绪紧箍着她,勒得她头疼欲裂。

头重脚轻,栽进沙发坐垫,放走了混乱的意识。

什么都不想,麻木呼吸等死,似乎是最轻松的了。她谁也不欠,什么都不需要偿还。

小葵死心,管虞解气,她图清闲,再好不过。屈篱扯了扯唇角,放纵自己昏睡过去。

意识游离,身体轻飘飘的,再也感觉不到愧悔自责无力难过,还有长久陪伴她的嫉恨。

紧绷的一张弓弦一松到底……

管虞租住的小洋房同在光华路,在23号的对街。屈篱这些年嚣张跋扈,行事高调,她的车黑白相间,好巧不巧的,与管虞的代步车是同系奔驰。大清早推开窗吐纳新鲜空气的管小姐心道晦气。她合起两扇窗,对镜披起云肩拨出发尾,挽手包出门。

屈篱在家装死,她总要推动这出大戏如期进行……

钥匙孤零零杵在门锁锁孔,管虞叩门三声,自报家门。门内无人应答,屈篱总不可能房子车子都白送小贼,管虞知道她在,旋开门锁轻轻推门。

房间里空气有些闷。浮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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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的家具陈设不能再简单——唯有桌椅一套沙发一张茶几一座,卧室里面不用看也想得到,四面高墙圈着一张单调的床。

管虞见识过也多有耳闻屈篱的手段,这套楼多半是攥在她手的不义之财购得。

屈篱似烂泥般,穿洋装滚在沙发里,滑稽至极。管虞心中冷笑,缓缓走上前,淡漠眉眼一垂,分给她怜悯的眼神。

屈篱没有睡太死,或者在闻声或闻香时候意识逐渐沉回脑海,她缓缓睁开眼,满面错愕。

“你不是请我帮忙吗?今儿恰好公休,走不走?”

管虞披有素雅的杏花白云肩,内衬水蓝的修身旗袍,裙摆及膝,亭亭玉立,她的半腰长发柔顺在脑后,由丝质束发带缠绕,淡雅从容,尽显淑女气质。

是管虞!屈篱应声,鲤鱼打挺坐起来,头脑发晕,捂着头问候管虞,干巴巴问她可有用过早餐。

管虞更前一步到茶几边,进入屈篱臂长之内,算准了她会来纠缠——果不其然,屈篱借口头痛将她揽腰拽到跟前去。

管虞垂眸,面无表情看她。屈篱的短发乱了,随意自然,她半睡半醒的模样比那副不可一世的张狂凶狠耐看几分,但管虞太知道她什么德行。

骨子里就是个烂人。烂人回头也无法上岸,除非彻底重塑。管虞心里想着事情,凉薄勾起半片唇。

唇角被咬伤,一日过去还隐隐疼着,这一疼使管虞更坚定。恰如孔圣人两千年前就说过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关于心头思绪万千,坚定为按计划进行,她的示弱她的柔顺都是计划内的舍……屈篱倚着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管虞垂手任她抱着倚靠,听她呢喃:“你又瘦了些……”

“起早过来,你宿在何处?”

“你的伤寒好了么?”

管虞冷言冷语催促她赶快动身,“随你看望过伯母,我便不欠你什么。”管虞很不喜欢亏欠与人这种感受,特别对象是屈篱这混帐。

屈篱身一僵,搂紧她些,伏在她腹处喃喃自语,“素来是我欠你的。你随我回去看我娘是你好心。管虞,多谢你。”

她不再像从前轻佻地称呼管虞,也不再自以为然任性亲近,倚着管虞汲取些动力,她讪讪收手回来,起身回卧室洗漱。

管虞在她身后,神色冷淡收回眼。

“娘,我们回来了!”回家的兴奋遮掩掉屈篱心头愁绪,她停车在风车巷子里家门口,拎起牛皮纸糕点与茶包,接过管虞手里的丝巾纸袋,引她进门。

绕过影壁,只见衣着朴素的衣带盘发的妇人柱拐现身,应声而来,管虞一惊。她托人调查得知屈篱母亲屈氏身子不好,不曾想病症在眼睛。

她顿在原处,屈篱腾右手上前搀扶母亲屈祯,“娘,日头毒伤眼睛,您等我们进去就好。”

“篱儿,还有客人?”屈祯又惊又喜,她瞧清了自个女儿,抚了抚她的脸。

“是。我带了、”屈篱回眸与管虞对视片刻,很想一鼓作气说出“心上人”的字眼,转念还是忍下,对母亲一笑,“我带了同事来看望您。”屈篱说着,将管虞给买的纱巾展示给母亲看,见母亲爱不释手,她也眉目舒展。

管虞恰时近几步,她观察到屈篱母亲并非目不能视,只是视力太弱……管虞近前到长辈身边,与屈篱相隔半人宽,她曲颈躬身问好:“伯母您好。今日仓促登门,多有打扰您。”

“好孩子,费心了。不必客套的。”屈祯笑意盈盈打量这女孩上下,心中赞叹其涵养相貌都上乘,扭头看一眼自家女儿偏头犯痴的模样,心里埋了桩心事。

管虞在家从不下厨,她是祖母母亲们姐姐们的掌上明珠,家中厨房那种危险的地方是被禁止出入的,但她上门做客表现出良好的礼教。学着屈篱的模样择菜为屈氏帮厨。屈篱挑了几颗干净的小油菜塞给她。管虞剥着菜叶,听着屈家母女俩的家常对话。无非是屈氏责怪女儿在外不着家又消瘦些,叮咛她在外工作小心凶犯。

管虞心道好笑,怕是帝京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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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可怕的狂徒都没有屈篱凶狠。

屈篱在母亲面前乖顺,一一应下,眼一转,按住管虞想从水缸中盛水的动作。管虞奇怪问她:“怎么?”

“天冷了,井水凉。我来。”管虞抽手出来,换屈篱攥水瓢盛水洗菜。二人握手肌肤相亲的一刻却被屈祯敏锐捕捉。

她烧了几道家常菜,屈篱心疼母亲劳神伤目,去附近的凤翔酒楼叫了几道招牌菜。屈祯数了数,一汤十菜四甜点,她心里掂量着自家女儿对那姑娘的心思……

午饭太过丰盛,屈篱不想管虞登她家的小门小户做活还得受委屈,按照古时高门大户的进餐顺序,餐前汤凉菜主菜最后甜点。一餐讲究完毕,太阳半垂西山。

屈篱尤其舍不得这个短暂的冬日,管虞淡笑着融入她母女的家庭,亲如一家般和谐温馨。

小辈临离开家,屈祯总算找到借口,要屈篱随她去整理冬装行李。她将屈篱拉进屋关起门,压着声追问女儿:“那位小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吧?”

屈篱原以为母亲会问她与管虞的关系,她本想坦荡承认这份喜欢,听母亲由家境切入,心头蒙了层灰,她又像被人捏了痛脚,心里头又酸又胀,“您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时至今日您还笃信门当户对吗?”

门当户对一词在屈篱母亲的遭遇中是魔咒。昔年屈家小姐嫁进门当户对的曲家,恩爱不几年,曲登科养了个没家世的外室。那女人挺着肚子风风光光被喜轿抬进曲家,享受的是与原配同等的平妻待遇。屈祯受不得这份羞辱,她要不到曲家上下的解释反被扔下休书赶出家门。那年五岁的曲新篱已然懂事,她心里明白是这新嫁娘顶替了她娘亲的地位。她追随娘亲跑出去,娘俩不被娘家人接纳,自此远走他乡。

这是屈祯心底的痛楚,也是屈篱心尖的刺。

“门当户对狗屁不是。再者,虞儿并不在意这些,她能接受曲期年,自然也能接受我。”

屈祯是知晓曲登科的幺女也在自家女儿工作处任职。她也很清楚,屈篱对曲家人的怨恨,听闻她这样说,心头又是一惊,“你是说,那位小姐本是小曲的未婚妻。”

屈篱听到管虞名字与曲期年连立,霎时火起,高声说:“她们已经断干净了!曲期年是那边的奸细,已然被我擒获。”

“你、那你、”屈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双手搭在女儿腕上,安抚她:“篱儿,你切不可行鬼祟之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您也当女儿横刀夺爱吗?即便是夺,我动心在先,追求在先,横刀夺爱之人绝不是我!”

“好了好了,噤声。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屈祯抬手,艰难抚了抚孩子后脑,一如幼时爱抚疼爱她,尽管眼前这孩子已然是早该成家的青年人,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甚至比她另一位母亲也要高上一些。

“篱儿,那姑娘长得耐看,性格又温柔体贴,你既然动了心,认真追求人家,若是成了皆大欢喜,娘也乐得你们早日完婚早日给娘抱孙儿,即便不成,一别两宽各不亏欠。”

屈篱抿唇,因为母亲的期望与实际的落差而失落。即便同意陪她回来看母亲,她很清楚,管虞远远没有接纳她,甚至这些接近讨好,极大可能是为了曲期年……

屈篱攥拳,想到曲期年曲家人,她依然满腔愤恨。她缓了缓,不放心叮嘱母亲几句,“您有需要就差使李嫂。既然雇佣了她这就是她该为您做的。眼睛再疼了或者有其他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下周末再回来看您。”

屈篱带了人回家,自然不便住在家里。母亲点了头,在她走前急着拉住她,“篱儿,你可不能唐突了人家姑娘!”

屈篱垂眸,心虚地应了,拎起一大包行李夺门而出。

管虞在欣赏花坛里的玫瑰花,屈家两进院子随处可见玫瑰花,与长辈作别坐进车里,她好奇问了句屈篱:“你母亲很喜欢玫瑰花?”

屈篱缓缓开着车,闻言,眼神一黯,“是我喜欢。那些都是我娘亲手为我种的。她打理花不假于人,被刺伤了满手也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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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管虞靠着椅背闭起眼睛,“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娘喜欢蝴蝶兰,只是咱们这边气候……难以存活。”

管虞没有再说话,屈篱当她累了,小心停车在路旁,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顿住,去后备箱行李包抽一件带着皂角香的干净棉衣,轻轻披给管虞。

屈篱轻手轻脚启动车子再上路,没发觉副驾的人儿睫毛颤了颤。

管虞本来只是闭目,车再停下熄火,屈篱没动,也没吵她。最近劳心劳力,管虞真的睡着了。

屈篱守在管虞身边,痴痴看她,脖子僵直稍稍活动,几番下来,她见证暮色一点点笼罩四野。

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抱着她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妈妈给她讲牛郎织女守在银河边,给她讲参商不相见……院子破旧窄小,眼前的夜空纯净,妈妈怀里最温暖……

屈篱目光一柔。她向来笃信母亲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子,最刚强的母亲,可是这样的好的女子,被她挚爱之人至亲之人接连抛弃。屈篱没法不恨始作俑者。从改姓更名时候她就决心要向曲家人复仇,搅得她们鸡犬不宁。

可是长大太慢了,熬白了母亲双鬓,她依然是需要向妈妈伸手拿学费的孩子,依然是受周围同龄人欺负的弱者。她为了尽快长成大人,辍学去投了军。她的运气很好,因为不怕死,被首长带在身边做警卫。因为替首长挡暗杀的子弹,她再立新功,尽管阴雨天胸口旧伤还是会痒痛,但她有命退下来,在这个高墙大院里扎根。

她母女二人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消为离别哀愁……

管虞似乎睡不安稳皱了皱眉。屈篱立刻紧张起来,她抿唇思索片刻,还是下车开副驾门将人拦腰抱起来。

管虞睡意轻,被人触碰当即惊醒。她睁开眼看到屈篱下颌与衣领,闭起眼,紧绷着,捏拳,预备好绝地反击。

光华路的小公寓楼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屈篱怕照顾不周,带管虞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她的住处比管虞家不足,但比小公寓楼的房间宽敞便利些。她停车在楼下,抱着人开门进家。

脚尖一勾带上家门,顶开卧室玻璃门,抱人直入。

屈篱的卧室是管虞噩梦开端。她被投入床上霎那间警惕睁眼。

屈篱不想搅扰她并没有开灯,任由卧室里的纱帘全然舒展开,驱散所有外来光亮。

黑夜里,管虞眼里凝着冰霜。她身上笼罩着难以消散的阴影。那团阴影浮在她身上,恶劣地挑逗亵玩她,拿捏她双腕双手,又要继续作恶……

“有完没?”

屈篱剥盘扣动作一顿,她抬眼,目光与管虞阴冷的眼神交汇,尴尬垂眸收回手来,直起身坐在床边,拉开些距离。她顿了顿,有口难言。她总不好重揭管虞旧日伤疤问她是否受创伤自残过吧?

“我、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你、”

管虞事不关己笑了下,声音甚于窗外乍起的北风,“你还有哪里没看过吗?”

屈篱心一紧,低垂双眼,轻声道歉。

身体乏力,懒得与她鬼扯,管虞将衣领几颗盘扣系起,以手肘撞开她起身。

屈篱捂着心口,缓和好一阵。

玻璃门吱呦摇摆不断交错擦肩,屈篱按着心口跪坐在床上回头看,依稀看到绰约的影子在屏风中浅淡到消失不见……

“嘭”一声门响,屈篱转身仰倒在床上,目光呆滞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玫瑰花形吊灯震颤着。

听闻玫瑰在西洋人眼里代表爱情。

罢了,她不配拥有玫瑰花。不该奢望有爱情。

把自己埋入被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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