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马车素来奢耗,霍启早就见识过,今日这辆车更是精奢无比,不仅外观大气典雅,以四匹赤色马同拉,车厢内里也是镂刻鎏金,乌铜走银,炫目非常,就连洛青阳手里握着的小暖炉,上面也嵌着七彩宝石。
洛青阳见了霍启生怕自己在他面前显出什么异样来,便仔细想着此时自己应该拿出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想起了男人中午对自己的恶劣行径,不仅冷淡他,还二次三番的对他用蛮力,他现在应该是还生着气的。
洛青阳这边儿只顾着忙于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是以引着人进了马车后,即没有及时为霍启添茶,更不曾主动开口说话同他说话,只手里握着暖炉,低着脑袋,叫霍启也看不见他的神情,这样极度失礼的行为,霍启却也不甚在意。
他想,午时自己对他无状,晚上又和洛天成发生了冲突,这会儿心里估计正难受,又哪能要求他笑脸以待?
无妨,本就是自己有错,洛青阳气他是应当,不理他更是自然。
到底还记挂着少年手上的痕迹,霍启自怀里掏出个碧绿色的小瓶放在马车中间摆着的小木桌上,瓶底轻叩木桌的声音吸引了洛青阳的注意,少年闻声半抬眼瞄了一眼,又抬起眼来看霍启,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无措,像受惊的小动物。
霍启突然闷笑声,觉得这小世子实在有趣儿得很,正经的场合他就是那涵养极高的王府世子,私下里却有猫儿一般的脾气,生气后就不愿理人,怕是要叫人仔细哄了才能好。
洛青阳也不知道霍启为什么发笑,正无措间,下一刻发现原本与自己对坐的霍启竟然挪到了自己的身边,距离陡然拉近两人几乎身体贴着身体挨坐在一起,正敏感的洛青阳微微往后躲了一下,却忽然叫霍启拉住了胳膊,疑惑间,就听得头顶就传来霍启有些浑厚的声音,
“好了,白日里是我的错,我向小世子认错。”
霍启这一动自他身上就传出一阵香气来,这香气就缭绕在洛青阳的鼻尖儿,又好似自己整个人都笼在了这样的气息里。洛青阳是识香的人,他闻出这是甘松香的味道,想必因为要参加皇宫里的晚宴,霍府的奴仆也给霍启身上的衣服熏了香。
洛青阳轻轻挣动想将自己的胳膊自霍启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仰头却见霍启此刻嘴角还含着未散笑意。
霍启向来是一丝不苟的人物,军营里的长期生活让他看上去刻板又冷硬,如若还着一身戎装腰间佩剑,远看就让人觉得凛凛生寒,一股子肃杀之气,这样的人表情都是十分单调的,何况是笑容?
洛青阳鲜少见到他笑,就是很久之前自己到他府上听他讲平凉趣事儿,也是自己笑得前仰后伏的,对方却只拿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霍启的五官长得是极好的,配上一身行伍气势,称得上丰神俊朗,没想到这样的人笑起来又有另一番风流,洛青阳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也忘记了挣动,霍启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低头看他,这样一动作,两人顿时脸对着脸,连鼻尖儿也不小心碰到了一起,霍启的眸色忽然变得幽微难明起来,顺着自己的本能就用自己高挺的鼻梁在洛青阳精巧的鼻尖儿上轻轻蹭了蹭,洛青阳被他这个孟浪的动作羞得眼睛大挣,眼睫不住的簌簌抖动,恍如蝴蝶振翅般,让人心痒难耐。
还是洛青阳先败下阵来,他往后退了退,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故意左右顾视一番,显然此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着眼,少年假意咳嗽几声,问他,
“将军笑什么?”
“自然是笑世子。”
霍启的回答让洛青阳一噎,又问他,
“笑我什么?”
“世子在婉儿面前总是一副哥哥模样,没想到生了气同婉儿一般,总要人轻声哄了才能消气。”
霍启一边说一边顺着胳膊下来就去牵洛青阳的手婉儿,被说得脸颊绯红的洛青阳却躲开了,问他,
“将军作甚?”
“自然是上药。”
才被说了像江婉的洛青阳,这下要是再因为这点小痕迹就让霍启帮自己上药,未免显得太娇气了些,遂拒绝道,
“已经不碍事了,我又不是闺房里的小娇娥,将军无需过分在意,明日就该消了。”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这样实在显得有些拿乔,对方本就是专程为他上药的,这会儿药也不叫他上了,说话的语气还不好,好似对方巴着上来表达对自己的关心,自己却不领情一般。实在有些过分了!
可,心里明明就不想这样的。
第35章(微修)
越是这么想洛青阳心里就越对霍启感到愧疚,自霍启一上车自己似乎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这下又拂了别人的一番好意,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宁卿哥一个玩笑般的猜测,哎,还真是……试想自己要是霍将军,心里一定不舒服。
不料霍启这时又突然凑近了他,手也被男人轻轻拽住,洛青阳惊于他的动作,退了退,最后却无奈的发现背脊抵上了车梁,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只能被迫抬眼对上霍启的眼睛,以为对方一定微恼于自己的举动,叫他意外的是霍启一双眼睛里不仅没有洛青阳以为的恼怒,反而平静得很,甚至洛青阳还从里面读出了一点熟悉的情绪。
带着这种情绪的眼神洛青阳并不少见,洛天成对他,父王对他,去世的母妃对他,都是这样的眼神,宠溺的,纵容的,总能让洛青阳产生出自己备受宠爱的感觉,只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霍启眼中,叫他心里很是惊讶,他想霍启一定是愧疚于午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才会如此。
因为小时候的那次意外,他的身体确实比常人要虚弱一些,因此父王,他的两个哥哥甚至洛天成便多给了他百倍的宠爱,小时候他要是摔上一跤,就能让王府忙得人仰马翻,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少年,自然要比其他人金贵很多,一身皮肉似乎也随了主人的性子,稍稍用点力气就要留印儿,可这根本就不算上什么受伤,只因为霍启是第一次见,所以才会这么的愧疚,所以突然这样对他也不过因为心里的歉意罢了。
虽然心里知道了霍启的想法,可为什么他会隐隐有些失落呢,这般想着就又要垂眼,这动作落到霍启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是一个武人,即使曾经在雍京接受过贵族的礼仪教育,可十年的边关生活早让他忘了应当如何同京中这些金贵的小公子们相处,十年里他身边只有他的下属,他已经习惯了用命令的语气同旁人说话,即使对着洛天成这样的人物他也只能保持该有的礼仪,但却是极端疏离冷漠的,军中弱肉强食的氛围导致他对于所求的东西中是以一种富有攻击性的,掠夺性的方式追求,此时自己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势那里像是专门来道歉要帮人上药的?分明只是重复了白日的做法,毫无诚意,也难怪少年心生抵触。
霍启无声叹气,只能拿出平日诱哄江婉的手段,无奈的轻轻放开洛青阳,努力将自己的声音缓了又缓,
“是霍某太莽撞,总是冲撞世子。”他讲了这句话后又顿了片刻,一看便是那种不常伏低做小的,语气都有些生硬,“只是世子身上的皮肤娇嫩得很,手腕儿上的红痕叫霍某看着,”他忖度了一下用词,“很心疼。”
洛青阳听了明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其他想法,可还是羞得眼皮都泛着粉红。
霍启都这样低声下气了,洛青阳实在不知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将自己的手伸出去,霍启见了牵过来,将少年白玉管一般的手轻放到自己膝上,洛青阳方才一直拿着暖炉,手里暖和得很,这会儿放在霍启的膝盖上,那暖热的温度就隔了一层布料缓缓透到霍启的骨血里,似乎又顺着骨血流到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