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眼睛亮起来:“他要是肯给,就证明他有鬼?”
“对。”
“姑娘,你——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呀。”
白芙心头涌上惊讶又亢奋的情绪,她从床炕的这头走到那头,绕了一圈,回来,又生出一丝担心来:“姑娘,要是这样罗二爷都不肯上当呢?或者我哥哥愚笨,叫罗二爷看出不对劲来,办砸了姑娘的差事——”
这可不是跟在人屁股后头盯一盯就成的事,白芙觉得很难。
“那也不要紧。罗二爷也许上当,也许不上当。但你记着,世上凡做了贼的,没有不心虚的,他不可能一丝破绽都不露出来,只要有一丝,最终说了算的都不是他。”
白芙有点吃力地想了一下,试探道:“——是张小爷?”
许融笑了,点头。
一个老来子、流连烟花地、一言不合能同人大打出手、断了胳膊还在家中呆不住半个月,凡此种种已足够叠加勾勒出一个活灵活现的纨绔公子哥儿。
这样的公子哥判断事态需要多少证据?
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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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
秋末,风拂在身上变得沁凉,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换上了夹衣。
许融掀开一线车帘往外看。
这是她第一次踏出吉安侯府——如何说服许夫人不必赘述,她实在是个一等好糊弄的人。许融坐在马车里看过两条街,说实话,没什么好看的。
跟她偶尔瞥过的古装剧里的布景不太一样,但又有相似处,街道两侧林立的店铺,各式各样的堂号招幌,小本经营的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规制不一的马车,衣着或绸或麻的行人,是一个还算太平饱足的年景。
许融看腻了,放下车帘,摸了摸心口。
是真的没多少触动,她猜测是她的心已经老了,所以见怪不怪,数百年的时空错位对她也不过如此。
白芙误会了,凑过来小声道:“姑娘可是紧张了?没事,我们带足了人,万一出了岔子,不管他们怎么闹,总能护着姑娘安全回府。”
许融并不纠正她,只点点头:“嗯。”
马车的速度渐渐降下来,许融重新掀起车帘,见到前方是一座名叫聚茗楼的二层茶楼,屈指敲了敲厢壁:“行了,就在这里停下来。”
车夫应声勒住了马。
许融戴上帷帽,在白芙的搀扶下车,走向茶楼。
肩搭白布巾的茶楼伙计迎上来,客气地询问,白芙紧着嗓子告诉他已先预定了二楼的甘露字号雅间,伙计忙半躬着身殷勤地在前方引领。
雅间干净整洁,落了座,伙计上了茶点,清透茶香中,白芙不安地频频从窗扉缝隙里往楼下大堂张望。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从前最多不过跟着许融出门去赏赏花,也曾列席于宴会,然而那终究是在贵女圈里打转,似今日这般行事——是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哪怕大半布局都是她传的话她也仍旧惶恐。
为防两边撞上,许融提早了许多时候出的门,此时她也不急,挨个把桌面上的四色小点都尝了个遍,又悠悠地喝了半盏茶,终于听见白芙的声音紧张地响起来:“姑娘,底下那个——好像是张小爷?”
许融闻声凑过去,一看,她不认得张小爷,但张小爷的特征很明显:玉冠束发,锦衣华服,半边胳膊吊着,夹板还没拆。
他居然是来得最快的,真是身残志坚,可见要出府放风的心多么强烈。
张维令步子还急,许融看见他都没问伙计,自己兴冲冲踏着楼板就往上来了,两个身形结实的汉子紧随其后,再后面,才是匆匆追着的伙计。
白芙落回座位,有点安心地道:“张小爷来了就好了。”
他要是不来,他们整个戏台等于白搭。
许融信口夸了一句:“萧二公子是个信人。”
脸色臭归臭,出手稳得很嘛。
白芙不想说什么萧信,根本配不上她家姑娘,这门亲事早折腾完了才好呢。
于是她坐不到片刻,又支起身子来了,将脖子伸了一刻,见着店门外一个熟悉人影,她早早认出来,忙道:“姑娘,我哥哥来了。”
许融“嗯”一声,眯眼看去,隔着一段距离,又只能透过一条窗缝,她看不分明,只见着是个衣着寻常的年轻人模样。
白芙哥哥也提前定了雅间,就在甘露间的右边,雨花间。
许融竖着耳朵,渐渐听见隔壁传来一些对答,是白芙哥哥和伙计的,声音渐消下去,隔壁恢复了安静。
又过了约半盏茶时间,许融终于听见伙计领着另一个人进入的动静,那伙计又很快被打发出去。
“你看起来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片刻静谧后,一个阴沉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来。
“贵人,小人是个命贱的人,贵人满大街都能见着似小人这样的,若能觉得眼熟,那是小人的荣幸了。”
许融微一扬眉,看了一眼白芙。
妹妹是个一眼望到底的软糯姑娘,不想做哥哥的倒是有点意思。
这时代的屋舍隔音实在有限,一间茶楼也不可能下多大的本钱在这上面,阴沉男子“哼”了一声,回应清楚地传递过来:“别跟爷打马虎眼,爷过来,就想看看你是哪条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满嘴疯话不说,想钱居然还敢想到爷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