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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一直在这值班,没看见有小孩出来啊……别着急啊,我马上给你们调监控。”
保卫处里灯火通明,值班的保安听李若辰和雁戎说明了来意,坐在监控电脑前爽快地开始调监控。
地上纯白色的大理石砖,在灯光下泛着特殊的瓷釉光泽。李若辰用手撑着桌子,勉力支撑,心如擂鼓,后背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汗珠,脑子里各种可怕又无法挽回的结果轮番播放。雁戎就站在他旁边,不过十厘米的距离。
这副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六年前,他在学校突然得知爷爷去世,也是雁戎同他一起到了医院。
李若辰曾经从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每个人这辈子所拥有的运气是守恒的,上天不会一直偏爱他。可他一直觉得,自己人生中所经历过的痛苦时刻,远远比幸福要多。
“从几点开始看哪?”
李若辰颤抖着手去翻手机上的通话记录,齐赛同事给他打的那通的电话,是在七点零五分。
“七点半……谢谢您……”
他回家时,已经接近九点半。两个小时,一个孩子失踪,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他不敢去想。
晚上没什么人出门,监控画面,大部分进度是完全静止的,并没有什么变化。漫长的等待让人心中的焦灼放到最大,李若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根本不敢错过。
时间拉到八点四十四,单元门口突然窜出两条黑影,在倍速下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李若辰还没反应过来,雁戎已经倾身按着鼠标,暂停。
“这是金豆银豆吧。”雁戎说。
李若辰愣了两秒,才想起来他回家,一进门没发现眠眠就慌了神,完全没有在意金豆银豆。
雁戎把监控调回原速,继续播放,又过了几十秒,眠眠的小身影出现在了楼栋门口。
李若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保安又给他们调了其他镜头的监控,画面显示,眠眠是跟着两条小狗跑出了小区后门。小区南面是一片小型的城中村,正在进行拆迁。那片地方很老旧,地面也坑坑洼洼不平整,有的路边下水道都没盖好,李若辰从来没带眠眠去过。
李若辰和雁戎,还有三个保安,分散开去找眠眠。
路灯下,李若辰的脸已经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眉头也不安地蹙着,丝毫不能放松。在分别之前,雁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相信我。眠眠没事。”
许多年后,李若辰再回忆起这天,仍能够清晰地记起所有的细节。无论是发现眠眠不见时,一瞬间天塌下来的感觉,在保卫处查监控盯着画面的坐立不安,在城中村的小巷里一遍遍地喊着眠眠名字时的无望……最后的最后,都归结于一个场景。
雁戎单手抱着哭泣不停的眠眠,牵着两条狗,从小区后门的窄巷里,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他的心脏猛地下坠,面前的一大一小,容貌上的细枝末节,在路灯的柔光下相似到了极点。
“爸爸!”眠眠哭着喊,从雁戎怀里挣脱出来,往他身上扑,抱住了他的双腿。
李若辰动了动麻木的腿,才终于有了些劫后余生的实感。他脸上的表情应该很可怕,因为眠眠见到他,哭得更厉害了。
这短短的半个多小时,李若辰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喉头发哽,忍着不去看女儿哭泣的脸,只哑着声音叫了句:“周雨眠!”
随即蹲下来,重重地朝孩子的屁股打了一巴掌,不再抱她。
眠眠被打完,哭声暂停了几秒,大概是不相信自己被打了,反应过来,委屈极了,哭声更大了些。
“爸爸呜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李若辰同样已经是泪流满面,终于是没忍住,蹲下来把眠眠小小的身体整个抱在了怀里。
“你乱跑什么?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雁戎杵在旁边,看着哭成一团的李若辰和眠眠,他们都很瘦弱,仿佛只要自己一张开手臂,就可以把这一大一小都拥进怀里。他刚才抱着眠眠一路,小女孩的身体又轻又软。这是他的女儿。
这感觉很奇妙,心肝肺肠都在一大锅里被煮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他想说几句话,或者真的上去抱住他们。但他现在似乎没有这个资格,能站在不远的位置愣愣地看着,就已经是一种恩赐。
回到家,李若辰抱着眠眠躺在床上,已经洗过脸,小孩儿的眼皮还是肿的。李若辰又心疼又后悔,他是从来没舍得动过眠眠一根手指头的。
眠眠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她想到楼道里倒个垃圾,金豆银豆突然跑到了步行梯那边,她拿上家里的钥匙去追狗,没想到越跑越远,最后在没有灯的地方迷路了。
因为拆迁在即,城中村的许多房子都已经是空房,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
李若辰后怕不已,认真地跟眠眠讲事情的严重性。
她对挨打这件事情还耿耿于怀,一提又开始掉眼泪,“我知道我错了爸爸,爸爸,你
', ' ')('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李若辰仰脸,止住眼眶里的酸涩,亲她的额头承诺,“眠眠,爸爸永远爱你。”
从眠眠的房间里出来时,李若辰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过去想倒杯水喝,才意识到刚才雁戎因为牵着狗,也跟他进了家门。
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眠眠的玩具柜前,雁戎目光专注地看着眠眠用油画棒做出来的画,轻声道:“她画画很有天赋。”
实在是太累,各种情绪堆积快要爆炸,李若辰难得没有十二分的警惕,疲惫而顺从地说:“我打算等她上了小学,就给她报辅导班。”
找个职业的大师来教也未尝不可,眠眠应该要最好的。雁戎默默在心里提议,并没说出来。
他们都坐在沙发上,李若辰默然不语地把手肘撑在双腿上,脸埋在手间,是一个典型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气氛一时凝滞。
过了一会儿,李若辰才开口。他抬起头,并不看雁戎,只是艰涩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雁戎沉静地看着他清秀的侧脸:“你不用担心我把眠眠给抢走。她是我们的孩子。我只是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们,仅此而已。”
李若辰的头突突地疼。自和雁韩二人重逢以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今晚一齐到达了最高,他从来没有一天真正地放下心来。
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和这两个人都是鸡同鸭讲。
雁戎说:“我知道你和齐女士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她就住在楼下。你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你大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免费的劳动力,随意使唤,哪怕利用……都可以。”
他顿了顿,又把语气放柔了些,“就像我今天找到了眠眠。我相信,你们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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