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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上高中时,我妈有一段时间会在我出门之前,苦闷的坐在椅子里,缩着肩,像被困住一样。她总是会问我害不害怕,我只是回她「害怕什么」。

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空白,彷彿一张画布的顏色瞬间褪去。

她点点头,说,没什么,快去上学吧。

我心里奇怪,没问出口,但离开家门前看见爸抱住她。她好像哭了,肩膀缩得很小、很小,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身为女强人的老妈如此无助,原因是什么没有悬念,线索多半会导向我。

从医院回家以后,她将我呵护得无微不至,我不太习惯,只是安静看她替我张罗一切。从那天以后,我的放学时间甚至不再自由。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每天都在房间里重复这句话,像是咒语,让我和妈之间的距离紧得密不可分,最后难以喘息。在这些日子以前的母女关係,若我没记错,她至少愿意停下来听我说话,而现在她有口难言及气急败坏的时刻却多了很多。

就好像她试图阻止我去做某件事,但她不知道这正不正确,无论如何还是先确保我不会轻举妄动再说。

我的高中生活不算太糟,偶尔遇上同个国中的人,几个人一起聊起国中生活时,我会发现我根本笑得不真切,彷彿有谁替我在嘴角牵上了线。

顷刻间,我会以为自己是个万花筒,要说什么得先不停转着念头,思考她们想听什么,再把话说出来,儘管我不清楚是否经歷过话里那些事,回覆净随她们语意变幻。我才发现妈的担心其来有自,她没有错,我很害怕这样的事情会重复上演,和人聊着曖昧难辨的过去,只能不知所措。

我想我后来之所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倾听者,就是这个原因。

我闔上手里的记事本结束回想,将它重新塞回书柜,里头多半是这些年来累积的本子,即使大学毕业被老妹指使丢了一些,留下的还是能填满三分之二个三层柜。已经是晚上九点,我还不知道该不该睡觉,但看到一半的电影越看越嫌不知所云,乾脆关灯躺上床发呆静候睡意。

房间一下子掉入黑色里,灯刚暗时眼前只有一片杂讯,等适应黑暗后,慢慢看见外头城市灯火将窗影照在墙上,灯的来源繁杂,在上头多形成了些半影。灰濛濛的,就像雾一样,依附于浓黑的本影旁,偶尔让人好奇光源究竟是在何处,然而无从追溯起。

回忆也是。

我回想孙絳文,他像光,照在我身上不晓得能不能生成影子。那些影子是我奢望它们可以紧追不捨的过去,但他说不定和这事情一点关係也没有。

那天晚上的少年依旧不屈不挠的出现在我梦里,这次我尝试握住他的脚踝,几乎是念头一到手就伸出去。握是握住了,却感觉少年的足踝骨瘦如柴,不堪盈握,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泛起点酸涩,慢慢放开手。

他当然离开了。

醒来后我仍意识朦胧,还没能从睡眠中抽离。我半坐起身,思绪昏昏沉沉,晕船似的还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过了好半晌总算清醒一些,才发现手里牢牢握着手机,用力到虎口隐隐作痛。

也难怪会觉得他的脚踝怎么细成这样。

我鼻子里喷出一声笑,就起床洗漱出门上班。上捷运的时候我难得抢到一个座位,但车厢里依旧拥挤,人们像铜墙铁壁挡在我面前,我只能盯着一个西装男的裤襠发愣。

最后我乾脆闭上眼,不自觉在心里哼起一首歌,但我实在是忘记歌名是什么了,只记得孙絳文介绍这首歌时,眼底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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