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多言了。”裴敏之听到慕容泫这么说,立刻道。反应之快,几乎没有半点劝说的意思,秦萱这些日子来,从各种渠道知道了士族的一些作风,她以前就给士族当过看大门的,只晓得这些家伙,装逼非常在行。有时候就算他们说错了,也会争辩一番。
这裴敏之倒是与众不同。
“以后你们都是要共事的。”慕容泫道,“多相处一下不是坏事。”
秦萱被慕容泫这话给惊讶到了,她胸腔里头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她吞了口唾沫,眼神一转,正好看到裴敏之也看过来,眼神里头带着点儿惊讶。
不过他眼神里头也只有惊讶,没有半点鄙夷。
“……”秦萱坐在那里,继续整理面前的文书。慕容燕国说是鲜卑立国,但是汉化已深,就算在军中,每日里头各种文书都会从下面的有司给递上来。
慕容泫这个十五岁的大将做的也不是那么轻松。
“大将军,这是段吐延递上来的降书的副本。”裴敏之把一卷文书双手递给秦萱。
秦萱双手接过,放到慕容泫手上。
“段吐延不是投降赵国么?”慕容泫之前也得到消息,说段部给赵军打败之后,段部的部落大人打算向赵国投降。
“自然是知晓赵军大败。”裴敏之笑道,“如今段吐延已经没有了部民和牛羊,如同风中草,谁强势就往哪边倒。”
“这也是人之常情。”慕容泫没有讥讽这位段部大人的意思。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见怪不怪,要他们听从命令,也不是很难。
“大王让大王带兵前去增援段吐延。”裴敏之道。
“嗯。”慕容泫点点头,这个消息昨日燕王就已经派人传达下来了,要他带兵去增援段吐延。段吐延也是个精乖的人,他既然决定投降慕容燕国,也送上了他的诚意:关于赵军大将将要带领三千人来接受投降。
慕容燕国前段时间才把赵军给打的满地找牙,而且这其中是兵行险招,以两千对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赵军。这里头还不是一次,是两次。
慕容氏是长脸了,但是赵国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常言道痛打落水狗。赵国已经被轰下水了,自然不介意再来几闷棍。
“大王已经下令。”慕容泫想了想,“你下去令有司快些准备好。”
“唯。”
裴敏之回过头对秦萱一笑,退下去了。
“这些你整理一下。”慕容泫示意秦萱将他案上的那一堆文书给抱走,“将这些按照轻重缓急整理交给我。”
慕容泫毕竟是一军统帅,下面的人交了那么多的公文,他不可能真的全部过目,所以必须要将那些文书整理。
秦萱把那堆得老高的文书抱走,开始苦逼兮兮的整理起来。
其实重要的急报会直接送入大帐内,不会夹在这么一堆文书里头。秦萱抱过来的大多数就是各种杂事或者是总结汇报了。
这个整理不仅仅是分类,对于不怎么重要的,还要简单的写了个节略。
秦萱算是明白为何当初慕容泫在挑选侍从的时候,还要加一个能文识字的。因为要是不懂这个,根本干不了他这个活计。
自己现在是在外头□□陪走陪听,外带个秘书的作用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满头苦干起来。反正秘书的活她又不是没干过。她吸了口气,将面前的那些文书给分类整理,然后自个再把节略写了。
等到整理完,脖颈疼痛,她左右瞅见没人转动了下脖子,好歹把脖颈给活动下。她一手按住脖颈一手扶在岸上,正呲牙咧嘴的时候。门外头直接进来个人。
两人一碰面顿时都懵住了,秦萱这会脖子疼的有点厉害,她这会正呲牙活动脖子,脸长得再好看,那种表情实在也雅观不到哪里去。
帐子里头立刻两脸懵逼。秦萱反应过来,快速的活动了下脸,“裴郎君前来,可是有事?”
“这些是新送来的,关于上回斩获所得的文书。”裴敏之把自己玉面郎君的风度给找回来。
“好。”秦萱双手接过,放在一边的案上。
“秦郎君出自哪家?”裴敏之犹豫一二开口问道。
之前谁也没有见过秦萱,这个人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冒出来的。在慕容泫身边的基本上就没有几个是普通人。难免会让人对秦萱的来历有猜测。
“我不是什么大族出身。”秦萱一笑,“我的阿爷曾经是晋将。”
她说完,就低下头去干自己的活了。世兵制下,老子当兵,儿子也必须是兵,一家子老小全都是兵。而这种恰好是世人尤其是那些士族眼中最低贱的。
秦萱说这话,也是不想和裴敏之这样的人有多少交往。根本就不是同个阶层的人,就算偶尔共事,还是少有接触为好。
裴敏之只有一瞬间的惊讶,除了惊讶之外,他也就没有别的了。至于什么鄙夷和藐视没有半分。
两人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裴敏之因为经常到慕容泫这里来,和秦萱见得比较多。裴敏之没有拿出士族鼻孔看人的姿态,秦萱也不可能浑身都是刺。
那不叫有自尊心,那叫自卑。
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熟悉起来了,裴敏之世家子的架子是有,例如面对着外头那些鲜卑将领,他就是一脸“鱼唇的凡人”,可是回过头来平易近人。
“话说裴郎这种子弟,应当也不屑于与我这种……交往才是。”秦萱前段日子露了一手数学,比裴敏之拿着算筹算来算去的要快的多,两人还进行了一番讨论,秦萱说了几个还有些印象的定理之后,就说了这句话。
“什么士族子弟啊,”裴敏之听到这话就笑了,“我的母亲是外来到裴家的侍婢,我是长到七八岁才被接回去的。”
裴敏之的母亲是个身份低贱的侍女,而且还不是裴家的家生子,是到裴家帮工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有了裴敏之。裴松一开始也没认这个孩子,依照有父相认从父,无父从母。裴敏之是过了几年的苦日子。
后来裴松正妻张氏所出的嫡子身体实在是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才将外面的裴敏之给接了回来。
可惜裴敏之那会已经记事了,再怎么养,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母给忘记了。
“啊……”秦萱知道自己嘴巴大,立刻闭嘴。
这听起来好像是豪门世家的宅斗秘闻,她就算再想听,也不会打听的。无他,这种宅门阴私听了除了满足八卦心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平白挂个世家子弟的名头而已。”裴敏之说起这话的时候,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