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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大帝的法力,一次只能维持约莫半个月,过了以后就会打回原形,届时必须重施。
两人说好各自生活,若心月狐恢复时,只管用天玄镜唤青华大帝便可,然而世事总违人所愿。
数了数日子,明日该是恢复原样的时候了,想着是否该提醒青华大帝时,敲门声乍然而起。
“叩叩。”
无需他多言,李公公自发地前去接待。
没去理会,正专心办事的他,有了不详的预感,而这预感实现得也快,不多时青华大帝的法术便失了效。
心月狐吓得腾地一跳,使劲全力奔到门边,踮着脚将门锁上。
没有喘息的空隙,心月狐回到书案,尝试联系青华大帝。
须臾,他刚毅的侧脸,倒映在镜面上,薄唇张张合合,念着听不清的经文。
在那朗星目直视的方向,站着一缕孤魂,通体焦黑,半明半透,抱头扭曲着面孔,状似苦不堪言。
这样一来,它本就狰狞的脸,显得更为可怖了。
心月狐受不了,宁可将画面对准惹他心烦的绝俗冰姿。
从来觉得,他眉尾纤长,眼嵌紫玉,顾盼间神采超凡,叫人望之不能移目。仙骨身在凡尘却不染人间炊烟,只采天上空灵之气,绘他独绝风华。
只是啊,这美十分清冷,凉透骨髓,唯有在度化众生时,肯舍一些怜悯。
“皇上!皇上!”尖而细的声音拉回了心月狐的思绪。
此时他手中镜显现出的画面不再清晰,不知被什么阻碍了视野。
唤不来青华大帝,心月狐心慌不已地快速地提笔书写。
没法理会潦草的字迹,只管透过门缝传出纸条。
纸条被接走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声叠一声,纷纷行向别处,待得脚步声远去,外头便清净许多。
也不过是“不准打扰”这四个字。
等了很久仍等不到青华大帝的他,一直紧绷着情绪,双眼盯着奏章,却一个字儿都读不进脑,气得他丢开奏折,干脆傻坐着等。
青华大帝迟到,不是毫无道理。
恶鬼本就难以对付,倘若它心中有怨无处可诉,日复一日地积累,最终将成了怨气缠身的孽灵。
都说鬼所呈现的,乃死前模样,那只孤魂,想来是被人推入火坑活活烧死,以至于怨气深重到化为肉眼可见的黑雾。
偏偏当时,除了面前那只,还有其他半透的黑影缠绕在他身边。
思及此,心月狐打了个寒颤,忘不了青华大帝被怨灵缠身的画面。
尽管那时的他,看似应付得游刃有余。
胡思乱想间,书房中央瑞气乍现。
心月狐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没等它转为实体就冲了上去。
近在咫尺时,那千条瑞气已幻成了人形。
“蹲下来。”他抬头,不客气地下指令。
青华大帝蹲下了身,有气无力地问:“怎么?”
清楚地看见了他脸上的疲惫,心月狐一呆:原来那么累吗?
正愣神时,青华大帝站直身体,不由分说地牵他的手,走进书房内室。
懒脱外衣,只脱了鞋就躺倒床上:“过来,让我抱抱。”
心月狐嫌弃得不得了,小脚悄然往后退,但被青华大帝拽了过来,因重心不稳而倒在他胸膛。
想替他脱鞋,意外发现他正光着脚丫子。
是呢,变小后所有成人衣物肯定穿不上了,没有鞋子也是自然的。
青华大帝侧躺着,收了收双臂,认为是该给他买几套童装以备不时之需。
次日一早,青华大帝硬拉着心月狐,逃掉早朝下民间去。
心月狐无可奈何地留张纸条,向李公公交代自己的行踪,当然绝口不提上街的真正目的。
青华大帝将原有的衣衫暂时幻为童装后,俩人便启程到民间。
途中问他既能变出童装为何又要买新装,青华大帝只回了“麻烦”二字。
街上人潮汹涌,偶有马车驶过,熙来襄往络绎不绝。
他个头那么小,人一挤说不定就分散了,欲牵他的手,他却抽了出来,稚气的脸十分傲然:“当我小孩子吗?”
呵,他若不是小孩子,又是什么?
青华大帝没有反驳,任由他在自己身边走着,走一步慢一步,就怕他跟丢了。
见街边有卖鞋的,就想停下瞧一瞧,然而心月狐非常轻视,坚持要去店铺里买。
经过自己定制常服的店铺时,心月狐顿住脚步,本想唤青华大帝,却见他径自往前走。
也罢,反正钱袋在他身上,那人来不来都无所谓。
由得青华大帝走远,心月狐入了店以脚尖做支撑点,勉强露出半颗脑袋,向掌柜的要求做几套衣服。
掌柜有些质疑地与他面面相觑,确切地说,是瞪着那双圆滚滚的精灵目。
片刻后,掌柜自柜台走出,弯腰微微
', ' ')('笑,笑得眼角起了皱纹:“小不点,只有你一个人吗?”
刚要辩解,记起他不识得自己的真身,于是默默地咽下:“只有我一人,我有钱银在身,你无需多虑,只管替我量身便是。”
老掌柜瞧他生得水嫩白净,裹着锦衣绸缎,话语间自有凛然傲气,即知他若非王侯将相之子,也绝非生在寻常人家。
能独身前来买衣,必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这样一来,哪里还不信,速速地好生招待,意恐怠慢了,他便回去诉于家中大人听。
踏出店门,心月狐始而思考该怎么在人海茫茫中寻到那个人。
心月狐边走边抬头顾盼,可惜他长得矮而前方的人太高,望来望去也只见到眼前人。
越往前人影越稀,打算回头的时候,一人挡去了他的前路。
他向左走想绕开那人,可那人随着向右伸脚阻住他。
晓得那人是有意的,心月狐索性站着等他说明来意。
“小朋友,迷路了吗?哥哥带你去找你爹娘吧。”他搓了搓 手,笑得别有用心。
他一笑,满是肥油的脸便鼓起,把一双鼠目压成了缝。
“呵……”这拙劣伎俩,骗得了谁家孩子?连眼都懒得抬,心月狐别过头再次往旁边行去。
胖子拉住他,偏不许他离开:“来嘛,哥哥带你。”
“放手。”心月狐仰头微眯双眼,将嗓音放低了些许,携着一股冷气,直刺他内心。
在那一瞬,抓住心月狐的手,有些微颤抖。
转念想,区区一个小东西,何须惧怕?此时胆子壮了起来,强硬地扯着他手臂。
心月狐将手朝自己的方向拉,胖子的手指反之收得更紧,力道大得即使心月狐加上另一只手也掰不开。
此时,总算知道了,一个孩童与成年人相比,是如此薄弱。
他掐得带劲,让心月狐觉得非常疼。
心月狐觉得疼但没法挣脱,难免心慌又焦急。
曾有人抓过他手臂,可他感受到的并非疼痛,而是他掌心的温暖,差点化去他为护着身在深宫的自己,所筑起的冰墙。
眼下,任凭他望得多远,也不见那熟悉的身影,不禁懊恼不已,气他为何不在这里,为何放他一人面对这份惧意。
胖子深知不能再拖下去,拽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心月狐因跟不上摔倒在地,被他粗鲁地拉起来。
心月狐咬唇,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总有意无意放慢脚步,来确保自己能走在他身侧的人儿。
“再不放开,我可要喊人了。”一声软语盈盈响在身后,音色韵致美好,含几分嗔意,比之燕莺鸣啼,还媚上些许。
回过首,见一女子黛眉杏眼,檀口粉腮,体态楚楚娉娉,娇胜千言。
胖子脸露垂涎之色,道是不识好歹的柔弱女子。
她晲了他一眼,抿着丹唇,似笑非笑。
仿佛被迷了心窍,对上那剪水双瞳后,再也挪不开视线,更未能察觉,她逐渐转绿的瞳仁。
待他醒觉,她已然张嘴,现出唇内不断生长的尖利獠牙。
獠牙在太阳底下泛着森然光芒,衬得她唇色愈发鲜艳,几乎要滴出血来。
胖子大骇,全身抖得厉害,连心月狐都抓不稳,只得任他挣脱束缚。
心月狐没有逃开,立在原地,瞅着她若有所思。
无暇顾及他,女子款款摆腰,踩着小细步向胖子行去,媚眼里水波脉脉流转。
生得极美,奈何吓人,胖子色心不及恐惧大,她细腰一扭,他便大退一步,最后被逼得狼狈而逃。
“哈哈哈。”逗得她一笑,却不是因为觉得有趣,而是因为他不像男人,像个银样的蜡枪头。与他相比,眼前的小家伙勇敢多了。
一双云头锦履骤然出现在她身后,心月狐抬眸仰望,瞥见锦履主人面容的当下,是又惊又喜。
不管不顾地就向他跑去,他则缓缓蹲下身,在扑进怀里的顷刻间,用尽全力收起臂膀。
心月狐抱着他脖颈,难得甘愿让他搂着。
女子盯着正站直身的他,将从心月狐被抓那瞬所想的词,一股脑儿地吐出来。
“看来你就是他爹了。你怎么能放任一个孩子在街上逛?你可知这样有多危险?要不是我,你孩子还能安好地在这里么?”
青华大帝自知理亏,马上赔不是:“姑娘教训得是,往后不会这样了。”
原以为他不同于一般孩童,遇见困难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但他忘了,小孩子的力量远远不如一个成年人。
因此他非但犯了此生最大的失误,还差点害了心月狐。
“能记住就好。”女子双手环胸,一脸正义,可在面对心月狐时,放柔了表情:“弟弟叫什么名字呀?”
心月狐转头看她,超想反驳她的话。这人怎会是他爹?
他爹乃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甚得前朝皇帝信任,派遣不下于三万精兵征伐敌国。
', ' ')('尽管当时他们势力庞大,对付临近小国,一万已是绰绰有余,但皇帝不能苟同,道此举是为了保障大将军能平安归还。
谁曾想,他儿子长大后会利用这份信任,夺去他的江山。
刚准备回答,就被青华大帝抢先一步。让他气得不行的是,他胡乱取小名就罢了,竟还认了自己做儿子。
“我儿子乳名小燕。”青华大帝微微扬起唇角,似乎未觉哪里不妥。
小燕么?“那小燕以后要乖乖跟在爹爹身边,否则坏人要来抓你了。”
眼见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心月狐揪起青华大帝的前襟爆发出来,瞪圆那双洒满星子的眼:“谁是你儿子?想要孩子就自己生啊!”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你。”再生多少个也生不出另一个他。
“那你别生了。”心月狐无情地泼他一桶冷水,冻得他刺骨寒。
“我们不像父子?”
心月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回:“不!像!”
“唉,真心寒。”青华大帝幽幽一叹,不晓得是真心疼还是随口一说。
“其实,我是为了日后行走江湖时,方便说明我俩的关系才认的。”
听他解释后,心月狐稍微冷静下来。
“这么一说,倒有道理。”虽有道理,但要唤他一声爹,心月狐心里仍非常抵触,毕竟他今若还是魔,他俩岁数便差无几。
试问天下间,哪有常人把同辈当爹的?
偏偏青华大帝大言不惭地要求:“既然如此,叫声爹听听。”
听闻此言,你道心月狐怎说?
心月狐满脸不屑地道:“见阎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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