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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栖芳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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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找那废物,心月狐不惜行上万里路,不辞劳苦、日夜兼程地赶。

途中,能寻得像样的客栈已属万幸,若上了人烟罕至的荒郊,便帐篷一搭就是一宿。

每在这时,总暗自祈祷大雨别来。

这些个苦,在青华大帝来后有了转变,并非指他施法相助,而是指他在冷风侵袭的夜里时,能让心月狐往他怀里钻一钻,过上暖暖的一夜。

结实的臂膀,比任何上等材质的枕头还要舒适。

次日一早醒来,手臂难免酸麻,心月狐便自发地给他按摩。

成人之躯,小孩力道,怕没法让他爽快,心月狐就卯足了劲地揉弄。

青华大帝闭着眼,倒也满足。

“你在这,政事怎么办?”

“不还有三弟这位摄政王吗?”也不管这临时钦点的摄政王,是否会引众臣子不满。后面没告诉青华大帝的是,他连遗诏都拟好了。

出了京城,没个数把月都回不去。算了算,他已离京半月有余了。

心月狐松开了青华大帝的手臂,改而搓揉自己的手。

平日里,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他哪懂得什么按摩技巧,都是乱来的,可看青华大帝舒服的样子,心月狐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可以的吧。

出门在外,心月狐自然是藏不住青华大帝了,在有人提起壮士断腕的精神,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问起来时,心月狐冷着脸,扯了个慌,说他是偶遇的拜把兄弟,穿同一条裤长大的那种。

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认真得仿佛煞有其事。

那人见他没怪罪,松了口气。实在不是他愿意问,是皇帝的人身安全,作为随从的他们不能忽视,而他这倒霉蛋儿不巧打赌输了,便被伙伴们逼着来问了。

心月狐没有任何不快的情绪,心忖,这下,算是把青华大帝“扶正”了。

走走停停,一个月便过去了,人也到了韶遐关。

韶遐关靠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心月狐私心认为这是个十分适合做军事基地的好地儿。

此处由两位将军镇守,一是虎骑将军——连进,二是豹骑将军——慕黎忠,连进为大而慕黎忠在后。

连进拥兵三十万,慕黎忠拥兵二十万,皇家宿卫军大多出自他们之手。个个护得了国主打得了战,是铁骨铮铮的大容好儿郎。

可是呀,总有人不识抬举,把自己看成了地上神,自以为没了他就不行。

心月狐要是不重挫他的锐气,皇威何在?

这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其二是,隔邻邦国携一干蛮子占据大容边境,自立为王,而连进为了私仇迟迟不肯发兵。

所谓私仇,不过是那日他杖打连大将军的明珠。刑分数等,打在脊背、腿或臀上,臀杖最低,以三尺小杖施行,共二十下,为护连大将军颜面,他舍了去衣受刑这规矩。

这刑的轻重又得两种,一是外轻内重,二是内轻外重。施哪种刑法,轻些重些,端看被杖者付得了多少贿银。

很显然,这是专为有钱人家设的门路,连大将军位高权重,撒银跟泼水一样轻松自在,眼也不用眨一眨,哪里行不了这点贿?

他的女儿,是在谁也来不及对差役行贿时,挨了刑的。那差役受过训,每一杖尽往同一处落下。这差役的棒子还曾打在豆腐块上,一下接一下地打,豆腐块表面依然完好无损,可切开内里一看,却是烂了透顶。

她便是受了这样的杖刑,疼得泪眼婆娑,趴在床上一个月还下不去,碍于自尊与脸面不肯让大夫瞧,只买了药膏抹,这又使得她的内伤拖了多一个月才能落地。

日日以泪洗面,哭得眼都要瞎了,怨天地、怨爹娘还怨心月狐。

有了前车之鉴,李公公不敢再把人往心月狐床上送,深怕又害了其他姑娘。

即便如此,仍少不得念叨他几句,说什么一国之君若是没有子嗣,那皇位将来该由谁继承?

三王爷——弘晟膝下有一子,生得机灵又懂事,工于画,善琴棋,常被太傅夸赞,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要是勤加培养,来日必成大器。

心月狐只把这想法藏了起来,不诉与任何人听,尤其是长气的李公公。

被嗦得不耐烦了,心月狐横眉冷瞪,那李公公就吓得噤声不语。

“皇上,皇上。”

心月狐的思绪被慕黎忠一连串的叫唤打断,便索性不再想,坐在高位拿眼扫视座下人。

连进在他身前直挺挺地站着,却低着头不敢回视他。

心月狐快步走下座,拔了兵架上的刀,朝连进横空一划,他的发冠就连同发髻掉落在地。动作快得猝不及防,堂内所有人具是一惊。

“这里不需你来守了,往后你便在洛淮戍边吧。”说起这话的气势,凌厉得还如当年他把抗旨不开的牡丹贬至荒城时。

牡丹当时的心情无人能知,但从连进面如土色的样子来看,他的心情定不怎么好。

昭华十一年,连进将军爵位遭废,兵削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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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至边疆。与此同时,慕黎忠将军随君主征南,带兵二十万,其中步兵十五,骑兵五万,又含弓箭手五千人。

同年秋收,正是忙收农作时,容军抵边,大开杀戒,敌军应付不及,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心月狐敢立前锋,身后慕黎忠领数十万大军静候指令。一把七尺之躯骑在马上,尽展飒爽雄姿,意气激昂不已。

他拔剑出鞘,森然寒气随着出鞘之剑逐逐迸射,待得完全露出,所有人已退却四尺远。

幸得他功力还在,握紧了剑柄,周身罡气半数护在剑身,又把剑凌空横扫,剑气散至十尺远,所及之处,无人生还,再看一眼剑,竟滴血未沾。

天魔生性嗜血,那飘在空中的血腥味,令他兴奋了起来,剑是挥得越发起劲。

青华大帝不在现场,但光从幻出的画面来看,也能感受到战场上紧张的氛围。

望着陈在疆场的累累残尸,青华大帝想,这下阎罗殿又得忙了。

这么一想后,青华大帝取下了发间镂空纹骨簪,以簪尖在空中虚虚划了个圆。

簪尖绕了一周后,青华大帝放下了手。

其后,圈子由虚专实,自内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氛围,声声哀嚎连绵入耳。

一条长河映在圈子里,河畔围着丛丛细长瓣的花,颜色是血染的红,反衬着周遭的阴暗,开得娇艳。

河中央搭了一座桥,长长的队伍沿着桥排着,一路延伸至桥对面望不见的尽头,那些排着队的,有形貌如常的,也有形体怪异,甚至满布鲜血与伤痕,或肢体残缺不全的,瞧着有难以言说的可怖。

这都是,他们死前的模样。

青华大帝似早已看惯,横过手中簪在嘴前,挤入了微张的瓠犀皓齿间,轻轻一咬。

修长玉指伸到发后,解了黛色发带,散开了半挽青丝,无以为托的乌发便垂到了腰后。

待得全落,又抬了手从鬓角滑过,直达脑后,抓了一把长发。

一双浅色双唇被素白骨簪映得深了几许,艳色稍显;一头墨染秀发衬得那葱根削的手白了又白,莹洁胜玉。

要是心月狐在此,定会又看呆了眼。

他以手指替梳子,顺着头发,将前额的发都拢到手中,又摸了摸头,确认没有翘起或折起一根半根发丝,他才绾起了发,插入簪子,束上发带。

扯扯裙摆,理好仪容,他双足前后一蹬,跃进了圈子里。

圈子倏然收缩,凭空消失去。

耳边的杂音更响不少,往昔他还会度一度魂,听他们诉说生平不平事,再将作茧缚在魂上的怨怼解了去,今日却不想,把那一声声悲泣抛到身后,径直走向长明殿。

长明殿摆着长明灯,生而为人,都有一盏,任凭风吹雨浇烛台倒都不能灭。

初生时,长明灯并无二致,在尘世历经磨砺后,才各有不同。

青华大帝一眼望去,好几盏灯遽然熄灭,又往下看,那些灭去的灯,烛身剩下不止一截。

他循着生辰八字,上了二楼,豪不费劲地找到了心月狐那盏。

与临近的相比,心月狐这盏短上许多,火光却燃得异常旺盛。

长明殿里灯火千万盏,独它一盏熠耀如斯。

若非如此,他怎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

心血来潮地,他将手覆在了长明灯斜后方,看似要为它撑起一片天,风里雨里都护着它,可后来他的手继续往下,直接压在了火光上。

顽强的火光偏从他的指缝里窜出,依旧灼灼燃烧着。

“真倔。”一如它的主人。青华大帝如是评价,嘴上泛着清浅近无的笑意。

换作其他的,早笼在他手心的阴影里,掩去了所有光芒。

可是啊……他总希望属于心月狐的那盏灯,再黯淡些,比谁都黯淡。如此,说不定长明灯的寿命就能长一点。

想到最后,他眼中只余怅然,笑容倒深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手,翻过手来看,不见半点损伤。

他剑眉一挑,往外走去,找那个崔判官,问了心月狐的死期。

得到了答案,心中更为惆怅,不知原来那么近。

崔判官见他这样,张唇欲问,问这看尽人间悲欢,识透离散之苦的他,究竟被困入了怎样的迷局里?

也问这修成万年,原该坚如磐石的百丈金身,因何裂了痕?

终究只给了凝眸一眼,不闻不问,直到他的背影在眼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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