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狱卒已经离开了, 四周又是陷入无比的寂静,隐约间,某处传来滴答的水声。
空灵传响。
陈遇之一直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许久之后,他起身来――
许是坐的有些久了,站起来能看见双腿在发颤,可是他抬腿,慢慢的走到了什锦盒子的旁边。
他蹲下身来,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酒醉鸭肝,鸡丝蛰头,红烧黄鱼,还有爆炒河鲜。
他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他想,这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真是尽心了。
原本他大概是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下场的。
有时候这么活下去,一个人算计,真的挺不好的。
他想起还小的时候,父亲去世,他们孤儿寡母,无处可去,实在没有了法子,母亲便带着他来国公府投奔姨妈。
之前母亲也经常和他念叨,说是同为亲姐妹,凭什么宜君就比她命好,嫁了个这么好的丈夫,如今位至国公,将来,地位也只能是节节高升。
而她,死了丈夫,没了家,如今只能寄人篱下。
那时候国公府的下人们都不太瞧的起他们母子,表面上冷冷淡淡,内地里也说了不少的闲话,说多了,实在难听的话也不少,母亲郁郁寡欢,日渐消瘦,大多的时候,只能拿他来发泄。
她说要是没有他该多好,带着他就是个累赘。
不然她还可以再嫁的。
所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些经历,都是让他所陌生和恐慌的,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乖乖的听话,听母亲的话,让她不那么的生气。
所以尽力让自己做到最好。
而那时候他同裴笙年龄相仿,就难免拿到一起来比较,从学业功课,到武艺学习,只是哪怕他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在旁人甚至母亲眼里,都比不上裴笙。
只因为他是世子。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
内心的怨气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起来的。
而有些事情,看起来有再沉重不过的后果,但是他的缘由......真的就很简单。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下意识的什么都要和裴笙去比较――
尽管他打心底里认为,他裴笙除了那一个身份,没有任何是比他要强的。
直到后来母亲意外离世。
他在这世上彻底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样的打击无疑是沉重而巨大的,轰然而下,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已经在悬崖上挂着的,摇摇欲坠的他――
狠狠摔下去,体无完肤。
那时候国公府对他最好的就是陶氏,虽然只是个奶娘,但是经常会做许多好吃的送过来,还会和声细语的同他说话,夸赞他读书好,武艺好。
他差一点点,就要将她放进了心里。
抛却伦理道德,抛却心里那道坎,那时候心里在想,他无畏与天下人作对。
只是世人皆败类。
当他发现――那陶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利欲熏心,只是不择手段的要往裴骥的床上爬,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好人。
不,那些都不配叫做“人”。
而他的性格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扭曲。
扭曲到一种近乎变态的恐怖地步。
这么多年,他再继续能够活下去的原因,就是看着其他人过的不好,特别是裴笙,他成了亲,有了家,有一个他深爱着的娘子,还有那即将出世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些他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想毁灭掉。
给叶沉鱼下绝育的药,虏了她离开想让她受尽折磨,安排月见进去,想让国公府天翻地覆......
一切都只是因为不甘心,想让裴笙也变得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孤独可怜。
还有,他也想往上爬。
盒子里的菜还在冒着热气,袅袅余余,飘散着的味道不可避免的往鼻子里钻,明明,就是馨香的味道。
可他闻着却是恶心的。
一碟蝶精美的食物,却是让人完全提不起食欲来,味道盘旋在鼻尖,散之不去。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想起父亲刚离世的时候,许多人指指点点说母亲克夫,他却只敢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母亲一日一日没尽头的哭泣。
想起待在国公府的时候,他白日里看书学习,夜里练功,几乎就没有休息下来的时候,可是母亲却还是责备他,说他没用,说他比不上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