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小腿抽筋的疼痛,方鼎嗷得一声清醒过来,抱着腿缓了好一阵儿,才渐渐摆脱了那股持续酸涩的不适。不幸的是,与此同时另一种难以言明的钝痛从腰臀部传来,他铁青着脸把手探过去,摸到了一手的粘腻白浊。
周围的环境并不陌生,他还在那个折磨人不偿命的后山山洞里,并非他昏倒的地方,而是一个颇为狭窄,十平米左右的小型洞穴,外面被深深的潭水包围,几束光从上方洞顶透下来,倒不是完全的黑暗。
怪不得梦里冰冷渗人,方鼎将依旧光裸的身体蜷缩起来打了个寒颤,双腿虽然不能行走自如,起码恢复了大半。他故意不抱希望地偷偷看了眼胸前,那里草草裹了层绷带,先前延伸到下腹的诡异纹路已经彻底消失,若非胸口处仍留有刀割后的火辣痛觉,之前的怪病,仿佛只是自己荒诞不经的错觉。
都结束了。
换在从前,陆瞻总是在第一时间收拾烂摊子,温柔细致地照顾安慰。如今见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不管死活地把他扔在犄角旮旯里,别说腾出精力安抚,连脸都不肯露了。
他对陆瞻掏心掏肺,可能在对方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很多时候,你怀着火热的真心,却捂不热对方的逢场作戏、冰冷凉薄。
方鼎掩面而笑,整个胸腔都被笑意震动,他不断提示自己陆瞻的冷漠绝情,不断警告自己要离男人越远越好。或许因为他怕自己会在陆瞻出现的那刻原谅对方,迫不及待地扑过去索求贪恋的暖意。
爱得太深,舍不得失去,表现出来便是纵容的言行和卑贱的姿态。
方鼎笑了一会儿,试了几次没站起来,只得手脚并用地爬到水边,掬起几捧透心凉的潭水洗了洗脸,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把脑子里那点撇不清的儿女情长抛在脑后,他扶着腰骂了一串脏话,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身子探在外面,一条腿浸在水里,耐着性子洗着屁股后面。
难以启齿的地方仍充斥着异物感,好像里面还塞着巨大的棒子,稍微一动就疼得要命。
他和陆瞻做过多次,过程中对方一直顾着他的感受,事后也会悉心处理,即便落水那次受了些罪,但有陆瞻在身边,他什幺痛都能暗暗地忍耐。
此时此刻,压抑的委屈和怨恨交织涌来,方鼎松开了扶住石壁的手,狠狠地一拍水面,居然动作一大闪了腰,剧痛之下身子重心一歪,转瞬间眼睁睁地掉了下去。
噗通——
他以倒栽葱的姿势重磅落水,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他本来会游泳,可腰部钝痛使不上力,挣扎几下小腿又开始抽筋,他心急如焚、回天无力,吐着泡泡直往下沉。
这下完蛋了。
原来白日做梦还能预知到自己的死法——他究竟造了什幺孽,被抛弃而死很丢脸的,他还要活得辉煌精彩给陆瞻看呢!
呛了一大口水,他晕乎乎睁着眼睛,眼前双手出于本能朝上乱晃,仍没放弃地求救。
他到底不想死。
他想,仅此机会,如果陆瞻这时候出现,就不计前嫌地原谅他。
混蛋陆瞻,我要是去了,谁愿意死皮赖脸、一心一意地陪你呢?
性命攸关的一刻,一双强壮的臂膀从后面搂住他,在他有反应之前箭一般冲出水面。他刚喘一口气,便被一股大力甩飞出去,不受控制的身体滚了数圈,直到撞上石壁方才停了下来。
方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滩水,头脑终于清醒起来,感觉五脏六腑似乎全数掉了个个儿,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勉强打起精神,望向洞外的救命恩人。
他知道铁定不是陆瞻。
可这一看不要紧,方鼎整个人都定在原地,脑中仿佛惊雷劈过,他想移开目光,但眼睛不由自主得盯着几米开外的人不放。
如果陆瞻是坚冷的冰化作的温水,那幺这个男人,便是去了鞘的剑刃,雪亮锐利,寒气逼人。
他半个身子没在水里,身形高大健壮,肌肤肉体是不见日月的岩石,显得坚硬苍白,在潭水和微光交映下泛着冷冷的幽光。乌黑凌乱的短发遮不住那双凌厉的眼睛,挺拔的鼻梁下自然挑起的薄唇唇角,凝固着讽刺般的淡笑。
那是一张俊帅得无可挑剔、彰显男性魅力的脸,但,也是一副冰冷无情、恐怖至极的面具。
“你是景锷。”方鼎用的是陈述句。
那人挺身上岸,完全站起的时候,脑袋几乎要碰到洞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修长双腿缓缓迈动,一点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自始至终,那灼灼目光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方鼎,来到近前,他还咧开嘴,露出了雪白的牙。
方鼎呼吸一窒,直觉景锷要活活吃了他,可他背靠石壁,简直避无可避,低下头却直直看到了男人胯下的东西,又羞又气,脸上腾得烧了起来。
靠!怕他作甚!临死前不骂够本,爷爷我不姓方!
第25章重复的梦魇
方鼎扶着石壁站起,尽管腰腿颤颤发抖,他卯足了劲儿骂道:“景锷你这个混蛋!从我来到村子到现在,都是你在搞鬼吧!如今披上一层人皮,也遮不住你那张惊天动地的鬼脸,我看到你就犯恶心!……”
景锷比他高出一头多,仿佛一睹坚实的墙,高高地压下来。方鼎暗地里手心冒汗,偏偏不愿示弱,执拗地仰起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他这时才发现,无论他骂得多难听,景锷丝毫不为所动,更加诡异的是,他的脸上始终挂着露齿微笑。正上方的脸庞颇为英俊,任何正常的表情都很养眼耐看。但是,景锷并不是刊登在杂志内页的广告男模,就目前的状态来说,他是个活人,而任何一个人,不可能长时间维持同一个神情,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微弱的光束从景锷的后方打下来,更显得他面色阴沉晦暗,唯独牙齿洁白,粉唇上翘,勾出一抹骇人的笑。
“……”方鼎咽了口唾沫,狭小的山洞顿时像是卡了壳的录像带,声音消失,画面静止,空气里浮动的灰尘也纷纷定格。此时,如果拍拍机器,老旧的屏幕闪烁两下迸出刺眼的雪花点,发出刺啦刺啦刺啦的怪叫。
方鼎想到这儿,不由得心惊胆寒,他虽然口中明白,但心里几乎被男人的出众外表蒙蔽了——景锷,是带给他无数梦魇的恶鬼!
记忆把方鼎拉回到祭祀的场景,透过近在咫尺的僵硬笑容,他猛地又看到了那张腐朽枯干、皮肉不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