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泪。
那只眼睛,那样的眼神……
这蛇正是白日里那窘迫地拿着蛇胆找不着放处的,三囡囡的姐姐。
人形并不只是幻影,他们也曾是真实地、活生生地存在过的啊!
花不语心神一颤,立刻被另一条蛇趁虚而入,张着獠牙扑了过来。
雪白的剑刃立于眼前,剑尾系着的飘带飞扬,在洁白的月光下了将扑面而来的长蛇横着劈成了两半。
血液溅在了季沧笙立起的结界上,像玉蝴蝶房间的屏风上所绣的,那在雪地里盛放的梅花。
鲜艳。
夺目。
长虫被打横劈开,内脏零落,一股难忍之意涌了上来。
“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季沧笙似乎在解释。
死人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感情。
花不语却只觉得可笑。
可笑得他眼眶一热,转身削掉了另一条蛇的头。
他背过身,不愿意再去看某人。
季沧笙……终究还是那个季沧笙。
即便他们已死,做了不知谁的傀儡又如何?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将他们开膛破肚!
是啊。
是啊……
那些建立在花不语心中的固执,终是被打破了。
季沧笙,不本就是这么……残忍的么?
他都知道的啊。
即便平日里这人的所作所为再让他不愿相信,可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也是事实!
花不语心烦意乱地斩落那些袭来的村民,有些是人,有些是蛇。
他一步一步远离他,远离这个令人恶心的恶魔!
“哥哥!”
“……!”
花不语呼吸一滞,连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眼前的人,竟是三囡囡!
花不语艰难地抬起视线,望向小丫头身后,一只黑色的蝴蝶萦着妖艳诡异的红光。
即便心中百般不情愿,他还是看见了,三囡囡发髻上扎着的草蚱蜢。
他们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早就死了。
几个时辰之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活生生的人啊!
“哥哥……”
三囡囡水汪汪的眼睛里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伸着稚嫩地双手扑过来,像是小孩子想讨一个拥抱。
花不语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剑刃传来割破血肉与骨骼的触感,花不语眼前一片漆黑,却还是能看见那没有头颅的脖颈,鲜血喷飞的画面。
“环环儿……”
花娘子心情好的时候,喊花不语的小名总会带上个儿化音。
她抱着还不知事的花不语坐在门前的芭蕉树下,眺望天边的火烧云的时候,心情就会格外的好。
只可惜火烧云出现的时间太短太短,小小的花不语真的很想用肥厚的芭蕉叶子将那彩色的云朵兜下来,放到屋子里给娘亲天天看,娘亲就会一直高兴了。
他们村落人丁一直不怎么旺盛,整个村子十八口人,只有他一个半大的小孩儿。
花娘子出门的时候,就把花不语丢去隔壁村子玩儿。
因为花不语总是一个人,连个伴儿都没有,一开始总是被那些比他大好多的小孩子欺负。
不过世间有句俗话,没爹的孩子早当家,花不语还真没被隔壁村里那些二胖瘦猴给欺负了去。
“环环儿,想不想要个妹妹?”
那时候花不语还小,即使没有,倒还是知道“妹妹”是何物的。
就说那个傻了吧唧老是被比他还壮的娘亲揪耳朵的二胖,天不怕地不怕,隔壁村儿的孩子王,连被揪着耳朵都敢指着人鼻子骂,却一看到他那个挂着长鼻涕的脏兮兮的妹妹就凶不起来了。
妹妹,似乎是一种比娘亲还要可怕的生物。
脏兮兮的。
还爱哭。
还不能看到男孩子嘘嘘。
超级超级麻烦的!
“我不要!”花不语梗着脖子,小嘴儿嘟一下就噘起来了。
花娘子看他这样,顿时就笑了,她亲昵捏着花不语小小的,软乎乎的,暖洋洋的耳垂问:“为什么呀?”
“妹妹……不讲卫生!”
“她吃鼻涕!”
“还、还爱哭!”
花不语一条一条将妹妹的“罪状”列举出来,仿佛有一条没说,娘亲就真的会给自己带个妹妹回来。
他才不要呢!
当他说到二胖因为妹妹在场而搬起了石头丢到路边的草丛,教训众人石头不能丢在路中间,会把人绊倒的时候,花娘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花不语坐在她膝头,跃跃欲试地蹿了两下,“就那么高的石头!”
小家伙伸出手比划了下。
“村里大人小孩儿谁会被那么大的石头绊倒嘛!”
“就只有那个傻乎乎的小不点才会!”
这家伙还好意思叫别人小不点了!
花娘子又笑了笑,挽了下被风吹到腮边的耳发:“环环儿知道为什么二胖要这样做吗?”
花不语虽然比普通小孩儿懂事,却还没有聪明到连这种事情都能参透的地步。
“二胖是在保护他的妹妹啊。”
“保护?”
“嗯,保护。”花娘子顺了顺花不语乱糟糟的头发,“就像娘亲保护你一样,二胖也要保护妹妹。”
花不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她?她那么小,那么丑,还笨……”
“因为他是哥哥。”花娘子语气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惆怅,“哥哥比妹妹先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保护妹妹的啊……”
“姐姐!”
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