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君向来睡得沉,特别是这几日,磨得她心力交瘁,睡着之后天塌了都不知道的,却被一声雷响惊醒了。
刚醒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砸吧了两下嘴睡回去,却在来势汹汹的雨声中彻底清醒了。
小姑娘像是被冻着一样,两瓣嘴唇直哆嗦,她笨手笨脚披上衣服赶去山门外,看见那个在雨中也屹然不动的身影,忽然不敢出面去劝了。
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也很无可奈何。
总要做点什么。
李淑君沐着夜雨。秋雨该是缠绵柔软的,淅淅沥沥接连下好段时间,把最后的暑气冲进土里埋起来,将青涩的果实蕴养得丰硕饱满,而不是这般凶狠地,想把世间一切冲刷洗去。
进入仙寐山地界之后,即便豆大的水珠粗鲁地倾泻着,也无法将这缓缓萦绕在山间的灵气搅浑。这是夏老祖的庇佑,充盈的灵气让李淑君逐渐沉静下来,同时也坚定了心中的某个念想。
连最后一丝恐惧也被洗净了。
她不怕受罚,也不怕被逐出天元门,她吃得苦,大不了跟随师兄离开,过去的日子那么难挨,不也一样撑下来了么。
天元仙尊小憩的屋舍远离弟子房,僻静又更显孤独,此时结界撤了,雨水砸在门外林中,秋日的竹叶干硬,发出躁人的声响。
李淑君没有犹豫,快步走到门前,干脆利落地跪下了。
这屋舍修得简陋,屋檐不深,瓢泼的雨不客气地往她身上砸,以天元仙尊的修为,足够发现自己了。
李淑君在心中默默背着门规的入门篇,打算背完第一章,要是天元仙尊还没醒,就算是被揍一顿也要出声请人了。
师兄已经跪了两天两夜了,他面色越来越差,那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挤得她心坎儿疼,她不敢问,却不瞎也不傻,他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这场秋雨无疑是雪上加霜,即便是修者也经不住这个折腾啊。
思至此,李淑君没忍住又哭起来,许是这雨声真的很能引起共情。李淑君越哭越难受,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直抽抽。
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亮着一盏灯,不算很亮,季沧笙披着一件玄色薄衫,身上带的寒气与那烛火带来的温暖相差太大,扑得李淑君一个寒颤。
“别跪了,进来吧。”
浑身湿漉漉的小丫头吸溜吸溜鼻子,抽抽得直打嗝,却没起身,跪在那里直摇头:“师兄,师兄他……”
扶她的手顿了顿,雨水冰冷,可他身上的寒气更为刺骨,季沧笙转而取下身上的外披给小姑娘搭上:“贤淑,你进来听我说吧。”
李淑君又抽巴两下,挫着手臂爬起来,她知道他不是这般无情不讲理的人,受伤的不止自己师兄,天元仙尊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甚至看着更为虚弱。
她乖乖关上门,坐到桌旁,捧着递过来的热茶小口小口嘬,想起山门外水米未进的花不语,眼泪又滑下来。
“天元仙尊,为什么……”
“贤淑,你觉得,我对他不好吗?”
李淑君摇摇头:“天元仙尊对师兄很好,对我们都很好……”
“所以是不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要将他赶走?”
“嗯……”她可怜巴巴地给花不语卖起残来,“师兄一直跪在门外。”
“我知道。”
李淑君不说话了。
“贤淑,有件事……我本不愿告诉你,因为很危险。”季沧笙垂了垂眼睫,“他……你师兄若是继续留下。”
他想了想措辞:“之前,你师尊给他算了一卦,他会因为一个天命之人命殒。”
李淑君吓得一抖。
“这天下共有两名天命之人,都在天元门,你懂了吗?”
“如果师兄不离开天元门,就会……”
“嗯,你在卯安峰也学习过一段时间了,想必也知道,改命需要多大的代价。”
“那师兄离开天元门,就会安全了吗?”
“不确定。”季沧笙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中笼上了一层阴翳,“可若他继续留在天元门,一定会死。”
小姑娘眼泪又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我试过……改不了。”他的声音疲惫而沧桑,“贤淑,我与你一样,我也……很爱他。”
李淑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点头。她心里莫名觉得,不一样的,他们的感情,应该比她更深、更浓,因此即使心痛,也要狠心将人赶走。
“贤淑,只有你能劝他。”
李淑君摇头,眼泪再次落下:“天元仙尊,我劝不动……我劝不动啊,我、我……我不敢,师兄怎么会忍心离开啊……他定是知道的,他不愿意离开……”
她头顶落下一只手,不算宽厚,冰冰凉凉的,有什么凉爽的东西钻进她脑袋里,让她情绪舒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