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禹当然不想知道,他拼尽全力,所要去争取的东西,在人眼里不仅是个屁,甚至,轻轻巧巧地,就可以将其捣碎摧毁。
他再怎么努力,别人却在后面扯他的大腿。
“娇娇!他有没有刁难你?有没有给你难堪?你没事儿吧?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憔悴?”
冯玉书将顾峥从钦安殿送出来,周牧禹已经负手站在廊杌子等了良久。见了她,立马走上前问东问西、问长问短的,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
冯玉书朝晋王周牧禹做了个恭敬的姿态,笑得一脸尴尬。“您放心吧,咱们陛下又不是老虎豹子,好端端的,去欺负人家一小姑娘……”
冯玉书其实很想说。
正午阳光浓郁,满地的碎金洒落在歇山顶的黄色琉璃瓦上。宫门两边,绿瓦红墙。
两个人身处于雕花琉璃影壁,四周两旁,一盆盆牡丹花绽放,芳香四溢,引得一只只蜜蜂蝴蝶嗡嗡欢闹。
顾峥和周牧禹边走边说,这是她第一次来皇宫,不免还是有新鲜好奇,周牧禹带着她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芍药花圃,距离御花园不远的休憩地。
顾峥忽然对周牧禹轻声道:“我已经跟皇上说明了!我想他会成全我的!”
周牧禹抬手去给女人拿耳鬓旁一片刚刚掉落的花叶。“成全你什么?你又跟他说了什么?”
以为她随口一说,还相当不以为意。
“我说——”
顾峥一顿:“只要他肯将苗苗的抚育权让给我,不加干扰,也不用皇权来压制我,我马上就离开这儿,你随便和什么贵女小姐成亲,我都祝福你!”
“……”
周牧禹猛地掉头转身,撩起衫角就走。
——
女人直僵僵仍干站在那儿,四周的芍药花,像是把她整个娇小婀娜的身躯都圈围起来。
周牧禹一边冷着脸走,嘴角一扯,再一扯。
脑子里又回想起,曾经无数次,自己亲手把她推开的种种画面场景。曾经,当时,他不也是这样说的?
“你去找那姓关的,他对你好,我看他才是真心喜欢你,你不要来找我——”
“假若你倆最后真成了亲,我就祝福你们……”
周牧禹感觉自己胸口犹如一波波铁水焦灼过来的疼痛窒息。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这一模一样的口气。
他走着走着,停下脚步,慢慢地睁开眼睫,仰望着宫楼上方的一层层飞檐翘角。
忽然,猛地他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也站在芍药花的花丛中,像顾峥一样,木头泥塑的一般,盯着女人的那张脸,动也不动。
顾峥倒是很不以为意,嘴角嘲讽,脸上失笑,这个男人,动不动就会给她冷脸瞧,动不动就甩袖子走人,动不动就会把她撂在身后,给她一个冷冷的屁股和背影……
不是常有发生的吗?可有什么好奇怪?
男人忽然深吁了一口气,“好!很好!娇娇,你很好!看来你非得要逼我!”
顾峥一愣,还来不及反应,男人何时朝她猛地走过来,把手一拉,便拉着她使劲飞快地往花圃外跑。
顾峥道:“放手!周牧禹!你干什么!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你快放手!”
周牧禹仍旧拉着她在满是芍药花的花圃里飞快奔跑,像风驰一样:“我干什么?呵,我干什么?!你不是要走吗?不是要离开汴京吗?我陪着你离开!陪你一道走!”
“咱们这就回去打包收拾行礼,回去把女儿苗苗带上!她是你的女儿,难道就不是我的女儿?!”
“……”
顾峥浑身都在发着抖。
※※※
却说,花圃的另一边,中间一座八角凉亭上,徐万琴眼圈绯红地拿着把描金小团扇站在亭上想心事。
她的眼前,视野纷乱,一会儿,是第一次初见晋王周牧禹的场景画面,以及有关他的种种,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一微笑,一蹙眉头;
另一种画面,又是和顾峥结交的那些往事,那些点点滴滴,两个女子在酒楼里谈笑春风,拜着把子喝酒,一块儿聊天,相互轻吐心事……
想着想着,眼泪翻涌。
然后,又是刚才在钦安殿出的那些糗,一幕幕……
她瞬间觉得这人生顿时无味无趣,丝毫不值得留恋。
风,把她头上的金钗蝴蝶步摇吹得叮铃铃响,袖子也吹得翻卷起来。
“小姐,您别哭,您别哭啊——”
她的侍女茶语连忙掏出袖中的手绢儿,心疼地给她揩眼泪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呀!——其实,不会弹琴,不会画画,那些人面前一时丢了些面子,可是,陛下还是会偏向您的呀!您可是堂堂国公府里的千金小姐呀!有老爷夫人在,您还怕什么呢?”
徐万琴依旧哭,眼泪像筛豆子似地从两腮越滚越多。
“小姐,您要是实在伤心,要不我就去——”
茶语劝着劝着,忽然劝不下去了。
徐万琴骤然也停止了哭,把眼睛冷直直地盯向另一方——
茶语心想:完了完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