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知道你没怎么接触过姑娘了,闭嘴吧。”
江家这俩,真是亲姐弟,脑子一个比一个直。
陆暄烦躁地别过脸,抱着双臂自个儿闭眼在那儿想,刚刚苏婵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觉得高兴就是好事?这姑娘是不是傻掉了?人家都派人追杀她了,她还觉得这个时候回去京城能是好事?
就算是喜欢他,也用不着这么……不顾一切吧?
这么想着,陆暄脸颊有些不自在地发热,唯恐让江卓看了去,便又往里靠了靠,几乎背对着江卓。
江卓懵了许久才回过神,纵然脑子再直,看到主子这般忸怩的样子也反应过来,但又不敢确定的,“主子的意思是……有姑娘喜欢你?”
“这叫什么话?老子条件又不差,被人喜欢很稀奇么?”
话虽是这么说没错,但就陆暄那个臭脾气,满京城哪个姑娘对他不是望而却步啊?
不过这话江卓也只敢藏在心里,他看着自己主子像个又羞又臊的小姑娘似的,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
苏婵问出那话之后,房间里顿时如坠冰窖一般。
她做好了被苏世诚责骂的心理准备,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清高了一世的父亲放下身段,回到启都那个名利场,昧着自己的本心去做那些苟且偷生的腌臜事。
想到这里,苏婵攥紧双手,再开口时声音坦然:“让我去吧。”
苏世诚猛地转过身。
“离京之前,我本也打算如此,如今您既然身不由己,不若就让女儿替您去趟这浑水吧。”
苏世诚看着苏婵久久不言。
没有苏婵想象中的愤怒反应,她那孤傲如山间青松一般的父亲,在听她说了这样的话时,也不过是背光立于窗前,脸上的神色被阴影掩去了大半,唯独挺直的脊梁昭示着身为苏家人的铮铮傲骨。
她心酸而庆幸着,遗憾却又坚定,在无数个日夜痛苦挣扎过后,如今她的眼里,只余了清风一般的平和与寂静。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苏世诚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他紧咬着下颌骨,神色看似严肃,实则却是在掩饰自己的悲痛。
苏婵出生那夜是个满月。
婴孩的啼哭声从内院传出时,恰好有个算命先生从苏家门前经过,他未跨进门槛半步,便道此女天生英奇,才华当不让儿郎,百年必无人出其右,将来必可称量天下之士[1]。
苏世诚是不信这些的,何况京城人才辈出,苏家先辈中那些数一数二的文坛巨匠也没哪个敢说“称量天下士”,苏婵一个姑娘,哪担得起这般名头?
然而随着这孩子渐渐长大,博涉经史、精研书画、阅览群书,凡过目之皆不忘,在京城渐有名气,苏世诚才开始正视当年那个算命先生所说的话。
也正因为如此,苏世诚才难以说服自己,他原先总觉得女儿家,就当寻个好的夫婿,在后宅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韫玉。”
好半晌,苏世诚才克制着情绪唤了声苏婵的字,当年他为苏婵取这个字,也有望她藏拙之意。
似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没等苏世诚开口,苏婵便轻声打断他:“放心吧,阿爹。”
“放心。”
……
于是,最后苏世诚决定听从苏婵的建议,让她带着贴身丫鬟返回启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暄正在吃东西,一口辣酒入喉,呛得他半晌缓不过劲来。
江卓赶紧拿过壶闻了闻,皱眉,“这谁准备的?不知道主子碰不得酒吗?”
店小二吓得不轻,赶紧赔礼道歉,把酒拿走了。
“跟酒没关系……咳咳……”
陆暄被呛得说不出一句顺畅话,缓了半天才重新问:“你刚说什么来着?老苏让苏婵一个人跟我回去?”
“啊,是这样,刚苏姑娘还来问咱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江卓给陆暄顺着气,小声道:“我说主子您在外头睡不惯,打算连夜赶回去,这会儿苏姑娘大约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
陆暄呛得更厉害了,脸憋得通红。
“她没事吧?一姑娘跟着咱们一帮大老爷们儿,多不方便?”
不知是不是刚那一口烈酒在作祟,陆暄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利索了,干脆放下筷子起身,“我找她去。”
这个时候苏婵正在苏夫人房里,一家三口面对面正襟危坐,气氛莫名有些凝重。
尤其是苏夫人,昨儿眼睛的红肿尚未消退,这会儿听了父女二人的决定,更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苏世诚见了,便缓了神色,拉过夫人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打着安抚,也说不出话来,似乎还是有些犹豫。
苏婵唯恐他又变卦,笑着同苏夫人道:“女儿只是去将该做的事情做完罢了,母亲,没什么好担心的。”
苏婵在与父母交涉的时候,陆暄已经大阔步上了楼。
“蔡大人和长公主先前都同女儿有过往来,此事关系重大,他二人当不会放任不管。”
“何况世子都亲自过来了,王爷想必也已悉知,女儿如今随同世子返回京城,最安全不过了。”
陆暄来到客房区。
虽是不知苏婵如今身在何处,但也没冲动到大嚷其名,而是耐着性子挨个房间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