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五台山后,皇帝继续侍奉太后各处游幸,因脚程极慢,一个月才走几处地方,回到京城时,已是四月暮春,皇帝在路上就决定,入夏后要侍奉太后去盛京度夏,等入秋后再一同南下南巡,这一整年,皇帝在紫禁城落脚的日子,屈指可数。
然而好容易回到京城,渐渐有了年纪的妃嫔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盼着随扈出巡,路上奔波又不自在,还不如留在宫里舒舒坦坦,这样一来还不等出发去盛京,已经有许多人向太后请辞,用各种理由做借口,她们都不想再陪着出门了。
太后倒是觉得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如今腿脚尚灵便,若不多出去走走,将来会像太皇太后一样留下遗憾,所以自觉身子骨还折腾得动,皇帝说去哪里,她就乐意跟去,更要紧的事,这一趟去五台山,宝贝孙女的心情明显好转,温宪脸上有了笑容,整个人阳光灿烂起来,甚至还会和前来请安的舜安颜说说话,让老太后看到了孩子婚姻生活的希望。
各种的缘故,皇帝和岚琪自然不会告诉太后,而岚琪和女儿单独在一起时,彼此也不会提起这一茬,只等回宫后,温宪决定回公主府住一阵,等再次出发去盛京再进宫伺候太后,离开皇宫前,她来永和宫向额娘辞别,女儿转身岚琪忍不住喊下了她,冲上来紧紧拽着女儿的手说:“你答应额娘的,不论什么事都不会丢下额娘是不是?”
温宪眼中含泪,却坚定地说:“额娘,到时候等京城里那一阵风过去,皇阿玛就会把我接回来,额娘还能再见到我。”说着,到底禁不住哽咽了,一面擦掉眼泪一面努力地笑着说,“不然就算和离,我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如今还有个盼头,三年五载哪怕再久我也愿意等。就算、就算一辈子等不到,四哥若能顺应皇阿玛的心意,继承……”
岚琪却作势要捂住女儿的嘴,微微摇头:“那句话不能挂在嘴边,温宪,额娘不愿你背负这么重的担子。”
温宪软软地伏进她怀里:“额娘,我从小就任性,您知道的呀。而我没有办法和现在的舜安颜继续过下去,我不能每天都担心他是不是又在外头受了嘲讽受了委屈,我不能总怀疑他是不是在偷偷做着和我立场相悖的事,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会受不了,我可不想抑郁而终,那多没出息?我知道您不理解,可我也不愿一辈子,总让您看着我哭。”
“孩子……”
“额娘,什么都不改变的话,我就会变回去五台山前的那个我,这几天我笑了,不是勉强的笑,是想着若将来能和舜安颜抛开一切重新在一起,心里就高兴。”温宪眼底闪烁着希望,“之后的生活,照旧锦衣玉食,等皇阿玛接我回来,还能再见到额娘,唯一改变的就是我公主的身份,可我这个出嫁的女儿,早就不该住在紫禁城了。”
岚琪的脸依旧紧绷着,沉重地说:“舜安颜若不在乎呢,他若依旧放不下呢?你和你阿玛,想得太圆满了,如果能这样顺利,你们何至于闹到这个这个地步?”
女儿却冷静地回答母亲:“最多是等不到他,死了总比和离名声好,我还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反正怎么也不能在一起了不是?再糟糕一些,他还是要选择顺应家族悖逆皇阿玛的话……”温宪的脸上,露出帝王之女的霸气,“额娘,心爱之人再重,也重不过阿玛额娘,重不过江山社稷,我可是大清国的公主,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
细心呵护二十年的女儿,仿佛头一次真正以大人之姿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一刻岚琪才觉得,孩子真的不需要她了。
即便依旧无法认同这样的安排,依旧没法儿说服自己相信这样下去会有好的结果,可是看到孩子勇敢地面对她的人生,心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点点欣慰,是怎么一回事?此时此刻,她生出哪门子的欣慰之感?
“我要回去了,最后和舜安颜说说话,回头他是不去盛京的,我们就要分开了。这一分开,也许就是一辈子,当然最好还能再在一起。”温宪努力向母亲报以灿烂的笑容,福了福身转身而去,留下呆呆的岚琪不知怎么才好,只等环春几人进来,才把娘娘搀扶到榻上坐下。
温宪离宫时,正遇上领了差事出宫的四哥,胤禛听说妹妹要回家,心里禁不住就高兴,要亲自送妹妹回公主府,而温宪自从听了皇阿玛的心里话,看待哥哥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哥哥,胤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只能严肃地说:“舜安颜千般不好,你身上的脾气也够呛,舜安颜岂敢做不顺你心的事?你偶尔也体谅他一下,好好过日子,别叫阿玛额娘担心,四哥也会心疼你的。”
温宪这才觉得心内发酸,也不晓得去了盛京与哥哥分别后,他们还能不能再见,便凑上来抱着胤禛的胳膊说:“哥,你可要好好孝顺阿玛和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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