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鱼都想起来了。
他偷袭玄衣人的那一掌,虽未让其身陨魂逝,但对仙识的伤害是不能计量的。以至于那部分被仙识剥夺的记忆,也悄然泄露出来。
汹涌的记忆与澎湃的情感席卷而来,沈临鱼大脑一片空白,轰隆作响,甚至怀疑时空错乱,被强行安插了不属于的自己的记忆。
直到红纹黯淡的那一刻。
他看见,玄衣人面上从未摆脱过的神秘浓雾散去,露出一张清晰,精致,饶是他见过数次,也依旧会被惊叹的绝世面容。
……是徐晏。
玄衣人,是徐晏。
沈临鱼大骇,又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他近乎是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似本应如此,好似早有预料。
原来他早已百年前就认识徐晏,也为他欢喜,为他哀愁,为他思念,甚至陷入孽障。
原来百年后一见难忘,不愿割舍,宁折千年修为,宁忍蚀骨疼痛,都是情有所由。
原来历经轮回,他都无法忘怀的人,叫徐晏。
原来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感情,叫相思。
原来他,喜欢徐晏……
沈临鱼捂着自己的如同刀割的胸口,他喜欢徐晏吗?
可神仙不是不会动情?
他想起剑仙将他打入极昼湖的决然,想起剑仙为救沉睡梦境走火入魔的他时,争执的场景。
“游梦,他可是鬼王!”
“鬼王又如何?众生平等,难道知己好友,还要分种族贵贱!”
“好友……”剑仙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但又怕点破了他,更生事端,“游梦,六界之中,唯有鬼族不依附灵气修行,眼下灵气式微,鬼族一界独大……”
沈临鱼打断道:“徐晏从不问世事!”
“那是他问不了世事!”
沈临鱼愤愤不平。
“五界之灵,对于鬼族皆是无用。倘若有用,你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来分一杯羹吗!”
沈临鱼垂下眸来,“皆是仙君猜测,他根本无意与我相交。”
尽管他再如何努力,徐晏都不愿看他一眼,更别提对他有所图谋了。
“既然无意,便是无缘。”剑仙道:“你又何必执著。”
沈临鱼心中剧痛,难受的呼吸都几欲停止,但他已困于极昼湖七十年,纵然无法放下,但也应该结束了。
或许行遍三山四海,看过天地浩瀚,那些此时视若生命,如珍如宝的暧昧情长,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沈临鱼跪了下来,拱手恳求道:“请仙君替我封存孽障,”
浮生沧海,过客匆匆。
以后就忘了他。
沈临鱼想这招确实是有用的。
起码他现在再次见到玄衣人,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不会望着他面上红纹走神半日,也不会因他一句话,半夜都来回想。
彼时竟还觉得只是友谊,怪可笑的。
幻境因他离去,时空混沌,再复清晰时,已是仙魔大战旧址。
魔界狼子野心,撕毁契约,试图侵占最为无用的人界,人界无奈只得求神拜佛,引来五界相助。
这一战,神仙鬼妖人齐聚一堂,人山人海,道法弱些的,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沈临鱼紧紧跟在剑仙身后,陪同布阵设法,他想,这般拥挤场面,应该与徐晏撞不见了。
心头先是轻松,而后又蔓延起难言的失落。
他自我开解道,“可惜不能手刃他,破解鲲鹏幻境了!”
他是因此而低沉,而不是想见他。
剑仙在莲花阵眼里,行云流水地画了个纯粹蓝光的太极图,而后眼神一厉,那太极光如何星光散开,颗颗有灵的向阵脚汇入,于万顷苍穹,形成了一个蔚蓝的防护罩。
剑仙翩然落下,站在沈临鱼身旁张望道,“今日怎不见鬼王,还不曾为他送你而来道谢一番。”
沈临鱼干笑,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向远处万人之中的一点玄色虚影飘去。
“仙君何必客气,鬼王贵人事忙,指不定早把我忘一边去了。”
却也是实话,从前剑仙去道谢,徐晏就说了句——是谁?
沈临鱼才不要自取其辱。
剑仙一长剑拍在他头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怎说出这般没德行的话。”
沈临鱼恶狠狠向玄衣处瞪了一眼,祸害遗千年,挨着他准没好事。又委屈巴巴的望着剑仙,你变了,你原来看我沉睡极昼湖,可是恨不得拔剑铲平酆都。
剑仙见他眼神古怪,随着看去,他慧眼清明,一下便发现了鬼王,“游梦!你既然看到了鬼王,为何不说。”
“……”
他不仅不想说,还想转头就跑。
但剑仙已经拎着他,飞至玄衣人身旁。
“日前除魔在外,未曾见鬼王送游梦回来,没能亲自道谢,实属不周。”
剑仙躬身,还用长剑戳了他后背,示意他赶紧道谢。
沈临鱼被迫营业,强颜欢笑的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他盛气凌人的将手别在腰后,扬着头居高临下的模样。
沈临鱼目光移到恭敬有礼的剑仙,又移到目中无人的玄衣人身上。
好家伙,这是不将我无极天放在眼中啊!
便直接抽出游光剑,向玄衣人刺去。
管他打不打得过,反正身后都是仙君,他就不信徐晏能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