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旁边落地灯的黄铜灯杆,玄关衣架的金属挂钩,以及坠在两只丰满雪白乳房间的项链底端的宝石,每一件散发着光晕的物体,在静谧中交相辉映。
泪泊中这些闪烁格外迷离。
裴殊仰在沙发上,一手横搭在眼前遮住神情,手心敞露着尚未清理的伤口。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何宁粤能笑出来。他起身向前扶住鞋柜站稳,笑完之后长舒一口气。
他得赶紧回去接他青春期的姑奶奶了。
沿着落满银杏叶的人行道跑着,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灯光后退的速度逐渐放缓,最终停止。
李蓝阙俯身大口喘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追上,却又被某种执拗的力量驱使着奔跑到现在。她拨通周衍的电话,只问了一句话,上气不接下气。
“你喜欢……短发……短发女生吗?”
周衍大概是愣了,半晌才有反应。
“喜欢啊。”
他所说的挺喜欢也许只是客观到不能再客观的描述,但对李蓝阙来说,这是她做出行动的必要理由。
“那就好,”她站直后转身,朝来的方向缓步前进,“那……明天见。”
从做出决定到坐在理发店的镜前,只过去了短短十分钟。她从围布下伸出手,碎发落进手中,像雪一样小簇小簇的,越堆越多,最终盖满了掌心。
左看看又看看,她觉得镜子里的根本不是自己,但整整一周的生活费用在上面,她还是觉得新发型也不赖。瞥一眼收银台后的挂钟,她急忙小跑着返回补习学校,正遇见舅舅从出租车下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就往大楼门口去。
“舅舅……”她加速交替着短腿跟上,“舅舅!”
何宁粤应声停下脚步,回过头,一张表情只见蹙眉,蹙到李蓝阙心里发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思考太过投入,又满头焦虑,稍稍缓和了面部肌肉。但一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不由得眯了下右眼。
“你——”
“不准说不好看。”
他本来也没觉得难看。
只是刚开口就被理直气壮地打断,于是决定逗她一下。
“挺好的,”伸手在李蓝阙软蓬蓬的脑袋上乱揉一气,手感倒是挺好,“以后可以肏小男孩了。”
李蓝阙被舅舅顺势揽到了身边,一起进了电梯。她被气的哭笑不得。
“你还有这种爱好呢?”
“嗯,不试试怎么知道?”
舅舅戏谑地说着低头,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她才在明亮的轿厢中,发现他带伤的嘴角和鼻翼,擦拭过的血迹仍浅淡残留了最初晕染的边界。
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静静望着对方。她从舅舅眼中看出了解脱后的风平浪静,也看出了不想再开口的精疲力竭。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不问。
车里,何宁粤几乎没有讲话,只交代李蓝阙最近不要去姐姐家,那边复杂的情形待他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再解释。
回程走的飞快,一进家门他便瘫倒在沙发上,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快成了废人。
李蓝阙觉得他反常极了,但还是按照他的习惯烧了一壶水,灶台的蓝色火苗蹿起,舔舐锃亮的壶身。她恍然意识到,原来舅舅也不总是光鲜翼翼,也不总是无坚不摧。
打开吊柜,她几乎在密密麻麻的茶罐里迷失,随手够了一个,她按自己的理解泡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用软木杯垫托着回到客厅。舅舅正出神地盯着钟摆,见她走近缓缓眨了下眼。
“过来让我抱抱。”
何宁粤说这句话前并没有经过思考,说完也没再细想,只是想说就说了。
将茶杯在矮几上放稳,李蓝阙撇撇嘴,攀着沙发扶手跨坐在舅舅身上,然后紧紧贴上他的胸膛,体温交融时,浓浓的安心和满足将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