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笑着冲白术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跟前张开双臂,稻草人似的站成十字架形,将那包袱一个个往她手臂上挂,有些包袱里面似乎只装了衣服,很轻,有一些却不知道塞了什么鬼东西沉得很,偏生这些包袱又是纪云随手拿了随手往白术身上挂的,那轻重毫无规律,让她觉得自己张开的两边手像是被晒在窗台上的腊肠似的一节一节——
这要是换了普通人,被一家伙挂上十来二十个包袱,指不定手臂就被压得脱臼了。
但是白术却觉得,尚可。
并不是不能忍的重量——毕竟,她可是扛过水缸……以及男神的人。
于是一咬牙任由纪云笑眯眯地将最后一个包袱挂在她脖子上,大手拍拍她的肩——就好像没感觉到被他那两巴掌拍得摇摇欲坠的身子骨几乎要散了架似的摇晃,绕过了她,背着手走在前面带路。
白术张开两边手臂,挂着一大堆包袱横冲直撞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路上因为手臂受力不均匀摇摇晃晃地,此时她还自觉幽默地想,她挺像一架人体轰炸机。
在上楼梯的时候,她那点儿幽默感就被摇摇晃晃保持不住平衡的身体驱得烟消云散,几次差点儿从楼梯上像球似的滚下楼去,好在一次纪云在前面拽了她一把,另外一次,牛银花在她身后替她顶住了腰——
等到好不容易挪到二楼,白术一脸是汗,心惊胆战没搞明白她是不是注定要拧断自己的脖子才能过完今天。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上了楼梯,走在前面的纪云扔下一句“平衡感有些糟糕啊”之后,扬长而去。
白术无语地低下头看了看她便宜妹妹,后者亦无语回头看着她,良久道:“听阿爹说,学骑牛的要点就是把握平衡把屁股放在牛背上,骑马应当也是相同的道理。”
白术:“…………”
小姑娘真够聪明伶俐的。
就是不知道为啥,在马背上死去活来了一回后,听人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把屁股放在牛背上”这样的话时,有点想揍人。
纪云给她和牛银花安排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白术让牛银花拿好门牌,挂着一大排的包袱继续扮演她的轰炸机从门廊上飘过,然而,就在她眼瞧着即将到达房间时,冷不丁地,在她正对面那个房间的门被人拉开了,一抹修长的身影不急不慢地从里面跨了出来,看样子是君大人在率先回到房里刚洗漱一番后有事要找纪云商谈。
远远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白术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当她的绝望目光隔着长长的门廊,与君长知那双淡定的凤眸对视上时,白术真的停止了呼吸。
君长知一愣,险些被走廊尽头那浑身上下挂满了包袱的玩意吓一跳。
定眼一看,才发现那傻乎乎地平举双臂的不是什么怪物,是刚才那个把他从客栈外面“搬进”客栈里面的怪力小鬼。
而此时此刻,无声的片刻对视之后,白术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再抢救一下。
只见她瞬间奥斯卡影帝上身,腰一软手猛地垂了下来,任由那些包袱滚落一地,完了,在君长知沉默的视线怀中,伴随着“哎呀”一声林黛玉状眉头一皱:“好沉。”
君长知:“……”
白术:“……好沉。”
君长知:“……”
白术:“…………………………真的……挺沉的。”
君长知:“嗯。”
男神对自己的演技做出了回应,白术有点小激动,脑一抽,张口就来:“要不你试试?”
君长知挑起了眉。
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什么鬼的白术开始东张西望,企图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一扇窗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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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俩张章就回宫啦~~~~~~~~~~~
☆、第二十一章
君长知径直下了楼,看来是亲自去跟店小二打听纪云住哪间房去了,事实上如果他就这么一排房间一间间敲过去总能找着纪云,只不过纪云说过,君大人从来不干脱裤子放屁的事儿,所以他下楼去找店小二去了。
君长知前脚刚走,白术旁边那个房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纪云伸了个脑袋出来看了看,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这会儿独自站在原地正风中凌乱着的白术身上:“嘛呢你?”
白术眨了眨眼,弯腰将脚边掉落一地的包袱捡起来拎在手上,想了想又道:“纪大哥,君大人找你呢。”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你进来。”
纪云从白术招招手示意让她进房间,白术让牛银花自己先回房,然后举着一大堆包袱冲进纪云的房子里——房间里除了纪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青衣侍卫,此时他似乎受不了这炎热的天气脱了上衣,白术一进去就被那充满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背部闪瞎了狗眼,古铜色的皮肤蒙着一层薄薄的汗,背部是纵横交错的各种新的旧的疤痕,最旧的那个已经几乎和其他部位皮肤变得一样了,最新的那个却是白花花的一长条新肉,看着像是刀伤。
“老五,你把衣服穿上,”纪云回头看了一眼那捧着一块汗巾擦脸的侍卫道,“我这徒弟好龙阳,你别勾引他,年纪小,算犯罪的。”
站在床边那个被叫“老五”的侍卫一愣,似乎被“好龙阳”三字吓得不轻,转过头来一双眼瞪得和拉扯的老牛似的瞪着白术——这会儿已经被扣上一顶“好龙阳”的大帽子的白术跟他瞪视了一会儿,这时候,才听见纪云在她旁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都别那么严肃,我开玩笑的。”
那老五一听这才放松下来,他的年纪比纪云大一些,看上去并不是很喜欢说话的人,他走过来将白术手中的那些包袱接过去,从中挑出自己的放在茶几上放好,白术注意到茶几上还放了一个菜篮子,白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筐子里放的是什么,而这时候,老五剩下的包袱顺手往房间角落里扔垃圾似的这么一扔——
白术:“……”
她转过身无奈地看着笑眯眯的指挥副使:“找我什么事?”
“找点事给你做,免得你被那群不找边际的拉过去学喝酒,上了瘾就麻烦了,到时候全央城都知道我纪云捡了个酒鬼徒弟回去,仔细让人笑话。”
“喝一点也没关系吧?”
“酒糟味道重,在央城喝酒被发现了免不了就是一顿板子。”
“不喝多的时候也不一定能闻得到啊。”
“你闻不到,总有人闻得到,能闻得到的人,哪怕是舌尖沾了一滴酒他也能闻得到。”纪云掀起眼皮子扫了白术一眼,顺手将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筐拿了起来,塞进她的怀中,她低下头定眼一看,这才发现筐子里装着的是十几根胡萝卜,与此同时,纪云的声音从她脑袋上飘下来,“你去楼下把这些胡萝卜喂喂乌骓,跟它打好关系,让它明天对你温柔点儿,别老想着摔断你脖子。”
白术:“……这么复杂的信息量乌骓能听得懂么?”
“能啊,”纪云说,“我的马和我一样聪明。”
白术“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这一趟就是去喂马吃个胡萝卜而已,千万不能再抱有任何其他幻想。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白日里夏日炎炎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不再像个蒸笼似的让人想冒汗的天气哪怕是待在室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白术按照店小二的指示去了马厩,一条腿刚迈出后门就听见后院里传来“唰唰”的声音,她放眼看去,这就看见君大人一人独自站在马厩外的井水旁,袖子高高挽起,手中拿着个刷子,在刷他那匹光眼神就金碧辉煌得和马中天神似的踏云。
见了白术,踏云响亮地喷了下鼻子,甩了甩脑袋。
白术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发现这会儿她要是转身跑路好像显得太不自然,更何况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也知道——在她踏入后院的那一刻,君长知已经给过她一个余光——换而言之,他已经看见她了。
白术没话找话:“君大人,刷马啊,这种事怎么不交给下人来做?”
“……”君长知沉默片刻,就在白术以为他不会鸟自己时,却又听见男人用那稍显沙哑的嗓音说,“踏云性子烈,以前让宫中马倌照顾,将那人踢得百日下不来地。”
“……”
这时候,白术手中那根已经递到大白马嘴边的胡萝卜猛地一顿,在踏云伸过脑袋想要去咬胡萝卜的时候,她的手转了个方向,将胡萝卜递给了马厩里的乌骓,乌骓居高临下鄙夷地扫了一眼这给自己投喂的瘦弱小鬼,似乎有些嫌弃这嗟来之食——但是一看隔壁踏云这会儿正因为到了嘴边的胡萝卜递给了其他马不高兴地呼噜了下鼻子,乌骓这又张开嘴,主动将白术手中的胡萝卜扯了过去。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一白一黑脸皮高大骏马跟他们的主人一样彼此不对盘。
白术接连喂了乌骓几根胡萝卜,等着大黑马吃高兴了瞅着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冷艳高贵,她这才伸出手,飞快地撸了一把乌骓的马脸,然后在那马反应过来自己被非礼之前,又飞快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白术不知道,她这做贼似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了身后的君长知眼中。
他将手中的刷子扔进水桶里,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白术身后,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已经将她整个儿笼罩了起来——白术只感觉到从自己的背后传来一阵那令她无法呼吸的淡淡檀香,忽然,眼前伸出一条白得吓人的手臂,从她的篮子里抽走了一根胡萝卜,紧接着咔擦的一声,那胡萝卜在君大人的手中应声断成两截。
君长知将一截胡萝卜塞进踏云的嘴里,垂着眼看着他的爱马心满意足地咔嚓咔嚓地嚼胡萝卜,一边头也不回地道:“纪云让你练骑马,并不是毫无章法的,先让你上了马,确切地感受一下在马背上的感觉,然后再练习平衡感,这样学骑马会比宫里的骑术师父按部就班地教学的快得多。”
“……”白术怎么也没有想到君长知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时间也不知道回答什么,想了想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宫里的骑术师父不知道这个?”
“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们负责教的都是皇子或者王公贵族,要的不是快速教会他们,而是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君长知斜睨白术一眼,像是奇怪她怎么会提出这个蠢的问题,有些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我第一次学马的时候,直挺挺地在一动不动的马背上坐了一天。”
白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略美。
“骑马的人,要学会将自己的指令通过动作传达给你的马,并不是它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而是要让它知道,你让它走它才能走,让它停才可以停——你要让它们知道,你不怕它们,这样,它才不会欺负你是个新手。”
君长知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踏云——从白术这个方向来看,那表情温柔得就像是在抚摸他的情人,白术打了个冷颤。而就在这时,那君长知却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过来。”
白术愣了愣,像座雕像似的站在原地,这时候,在她后面马厩里的乌骓等着半天不来的胡萝卜等得不耐烦了,用自己的马脸推了推她的手臂,白术眨眨眼,转身,直接将那一篮子胡萝卜往大黑马的脖子上一挂,随即小心翼翼来到君长知面前——
还没等她站稳,下一秒,她便感觉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腰,然后她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白术惊叫一声。
“嚷嚷什么。”
然后换来了毫不留情的指责。
“……”
捂着一颗受伤的少女心,当白术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坐在了踏云的马背上——因为之前君长知在给踏云擦洗,所以这会儿大白马身上所有的马具都被卸了下来,就这么直接坐在那结实的马背上,柔软的马毛透过薄薄的裤子贴在腿部皮肤之上,白术觉得有点痒。
踏云看上去及不乐意被君长知之外的人乘骑。
但是因为这会儿在这匹鬼.畜的马面前站着它更加鬼.畜的主人,所以它无力发作,只是甩了甩脑袋表达了自己的不耐烦——不过它这么一甩脑袋,马背便整个儿颤了颤,连带着坐在它背上的白术的小心肝也跟着颤了三颤,下意识地想要弯腰去抱马脖子,却在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之前,腰部被人冷不丁地揍了一巴掌——
“干什么你?”
“…………这马身上还没马具呢!”
白术颤悠着回答,却没想到,这时候,站在马下的人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续而淡淡道:“我在这看着,要什么马具?”
“……”
传说世界上有一种男人。
他能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征服万千少女。
白术觉得,现在,这种传说中的男人好像就站在她面前,背后自带圣光万丈,blingbling……
☆、第二十二章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缓缓落入地平线的阳光投射出的最后一抹余晖颜色有点儿像白术小时候夏天一定喝的那种小卖部卖的五毛钱一瓶的橘子水,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马背上,低着头,看着她骑在马背上那和僵尸似的影子以及立在一旁君大人的优雅身影,两人的影子均被拉得很长很长……
“最初不要强求自己完全控制住你的马,在坚定立场的同时,你也要学会配合它,它的速度快时,你要意识到它在变快,然后配合它的节奏——”
“……喔。”
君长知那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大白马的马脖子上,白术只是余光瞥见,却发现自己几乎入了迷再也挪不开目光——
年轻的大理寺卿手中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缰绳,随心所欲地控制着大白马前进或者停止,所做的全部动作只不过是某一根指尖稍稍用力点一点,或者只是放松地放在那里。
这是一双看上去控制欲很强的手。
现在白术流着哈喇子在心中想象着这双酷炫狂霸拽的手用酷炫狂霸拽的姿势将她摁在墙边强行拥抱会是怎样一副酷炫狂霸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