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他恢复了镇定, 细声细气的道, “我只能看到一些朦胧抽象的东西,看到后的一段时间, 会幻听一段时间, 仿佛来自深海的呼唤声, 看来你的灵感比我要强很多, 能看到具体的事务。”
“不过这样很痛苦吧,时不时的出现幻觉幻听,如果说出来,那些愚蠢的家伙会把你当疯子,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这种痛苦,这就是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的原因吧?”
“我理解这种感觉,所以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亲近你,毕竟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才懂这种痛苦。”
“我们是异类,是被选中的人,所以我们更应该在一起。”
“我们才是一路人。”
……
就算安阳想整日粘着梦见,也不太可能,毕竟他就算推了安家对他的安排,也有其他的事要做,而且梦见只有偶尔才会出来上一次课,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待在宿舍。
这次还有同学举办的集体写生。
——毕竟已经到了这学期的后半段,大家都开始考虑作业了,两幅合格的画也仅仅是及格,想要获得高分,乃至教授的喜爱额外的机会,这些是绝对不够的。
整日待在学校没有什么意思,班长就进行了一次公开投票,最后决定去北部的一个小镇写生,据说那里很多学长都曾去过,风景优美,下雪的时候,安静静谧,像是童话世界。
他们看了天气预报,两天后刚好有一场雪,如果准确,他们刚好能看到诸多学长吹过的雪景,除了画具,还有很多人带了摄影设备。
让他们意外的是。
梦见,“可以加我一个?”
——在她找班长的时候,据说班长差点呛死自己,还强烈怀疑梦见是不是被盗号了。这个人居然会主动参加集体活动?!我的天,世界奇迹啊。
对于她的愿意加入,当然没有人反对,平时私下甚少接触,大家还是很好奇她私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宋堔的好友悄声道,“我们猜啊,大美女一是因为作业到现在还没交,有点急了,再有就是可能是被那个小弟弟的追求弄烦了,这才会想着和我们一起去写生。”
“不过说起来,我们还真的没有见过她的画是怎么样。”
虽然学校是自由选课上课,气氛自由,可没有多少人会完全放飞自己,这里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顶级学府,就是一个看着普通的老师都可能是深藏不漏的高手,有远大目标的进了学校各种专业课都争着上。
可他们就没有在这样的专业课上见过梦见。
现在能看到她的完整作品还是她入学申请递交的作品。
宋堔的表情看着像是不甚在意,可听的一个字不漏,眼睛不由的看向了右后方的梦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带着一顶帽子,头靠在椅背上,眼睛紧闭。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她,都是这幅懒洋洋没有精神的样子。
他之前并没有特别关心过梦见,毕竟他就是天之骄子的模板,骄阳怎么会降落凡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又要被迫想起什么,神色微变,强行放空脑子。
大巴摇摇晃晃的行驶进了这个滨海的小镇,小镇是依靠着石壁建造,沿着唯一的那条公路往旅馆驶去,可以从车窗看到远处墨蓝色的海,天气预报十分准,他们刚下车,雪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梦见拎着行李箱,站在路的边沿,遥看那一层层翻涌的海水,那幻觉似乎又清晰了许多,那前呼后拥冲上沙滩的海水,似乎变成了一个个的活物,堆满了厚重云层的天空仿佛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脸。
“这天太冷了,快进去吧。”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宋堔局促的站在她一米开外的地方,看向她的行李箱,“需要我帮忙吗?”
梦见偏偏头看着他,托着行李箱越过他,“不用,多谢。”
梦见说了要一个人住,房间必须要有窗,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班长满足了她,甚至这间房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台,从露台往下可以看到大半个镇子和远处依旧在起伏的海水。就算现在雪已经逐渐大了,天地之间白茫茫,可看起来依旧冰冷沉郁。
在这里她本来是应该听不到潮汐声,可现在耳畔,那种本来夹杂在亡灵哀嚎尖叫中的厚重冰盖下的水声仿佛清晰了许多,那种扭曲抽象游走的幻象也消失了小半,只剩下匍匐海水之上的庞大狰狞的幻象。
能让自己维持“清醒”,而非陷入无止境的疯狂当中,梦见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精力,所以她对什么事都缺乏兴趣,每次睡觉都是一次折磨,因为没了她清醒时的抵抗,她做下的暗示失效,那些时时刻刻在她耳畔眼前盘旋的东西都会入侵她的梦中。
可这次她入睡之后,她惊奇的发现,那些会在梦中具现出来的“怪物”似乎消失不见了,不对,不是消失不见,而是碍于某种东西无法出现。
是因为她海水下吗?
没错,她现在似乎变成了一块被丢下海的石头,不断的往下,往下,无尽的深海流水似乎都是无声的,光线不断被吞没,周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逐渐有种世界都安静消失的错觉。
或许有人会在此感觉到恐惧,可是她已经被“噪音”折磨的太久太久了,幻象还能闭上眼睛仿佛看不到,可幻听就是用耳塞也不管用,仿佛直接响在了大脑,物理手段无法屏蔽。
这种安静才是久违了。
仿佛半睡半醒的梦见,带着这种久违的感觉,顺从的往下掉落,掉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已经一点光都看不到,漆黑无比的深海之下,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些许光线。
在光线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呢?
她本能的看向那唯一的光。
……
一阵剧烈的头疼让梦见清醒了过来,胃部传来了一阵剧烈呕吐的冲动,她趴在床边足足干呕了一分钟,那种剧烈想吐的感觉才过去,可是头疼的感觉有增无减,不知道是不是反扑,那一瞬间,之前觉得遥远了些的尖锐哭嚎再次清晰了些。
她看向外面的天光,大雪下了一夜,现在还没有完全停歇,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整个小镇都变得苍茫了,唯一深色的还是奔涌的海水。
梦见现在也不睡了,打开窗户,拿出画具走到露台,开始画远处的大海。
——她眼中的大海。
她其实是有油画基础的,只是并没有沈梦见那样深厚的基础,她的油画老师也未曾说过她有让人惊叹的天赋。
她已经被幻象折磨的随时可能发疯,对会不会开除根本不太在乎。
可现在不一样,从陡然安静的中再次回到了加强的聒噪当中,她急需发泄的渠道,她眼前总是充满了各种幻象,什么都需要她仔细辨认,各种颜色她几乎都是凭借直觉一层层的往上涂。
她自己都无法分辨到底在涂什么,甚至都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