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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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常的相处,谢眠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和清衍生气完全属于给自己添堵。

这个人从小展现惊世的根骨天赋,被溪山前任掌门带到山中,一心只有修道,整年下来见到其他人的次数十根手指数得过来,极度缺乏与人相处的经验。

用文雅点的说法形容:道心纯粹。

直白的说法则是:看不懂眼色。

他会十分坦率地关心一个人,也会坦坦荡荡表示两人没有多少私情,连一丝假装的空间都不给人留。

他们的道侣关系保持四年后,魔尊将要死而复生的消息渐渐在修士间传开。

有人说道尊给那昆察尊者留了一线生机,要不了多久就会重返江湖;有人说其实这几年魔尊都被道尊囚禁在溪山上,打算把人削磨成废人再结成姻缘;甚至有人说当年魔尊没有陨落,而是渡劫成功后步入大乘期闭关,马上就养好伤了。

天下都城三十座,每座城中都有不同版本的故事,说书先生一拍一念讲得唾沫横飞,隔几天便编出更新鲜的传闻。

这些故事里,清衍的道侣往往扮演悲情角色。

要么被魔尊掳走用来威胁道尊,要么为了让道尊不再犹豫而主动寻死,人物情节直接从霸王别姬之类的经典故事里拿,常常看得人一抹眼泪,为道尊的际遇更揪一把心。

后来更是走上极端,说清衍和昆察尊者实际上是一对苦命鸳鸯,而那位道侣为了成全二人选择深夜独自离开……

谢眠撇去茶上浮沫,略感好笑:“我?不可能,夜里那么黑,怎么走得了山路,要走也是白天出发,看来你听的这位说书先生从未听过溪山千重峰嶂的名声。”

小桌对面坐着两个束高马尾的女孩,年龄不过十四五岁,都是便于行动的短衣打扮。

个子高一些的女孩放下茶碗瞪眼:“阿眠!你用点心好不好!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别人故事的焦点全跑那个昆察尊者身上了!”

她的较真换来对方一声轻笑。

“那不是正好。难道你们想被别人当做故事素材到处编排?”他眉毛弯弯地抬起茶壶往喝空的碗里倒水,“行啊,小凡有闯出一番名声的念头,清衍阁主会很高兴的。”

名为陈凡的女孩焉巴下来,苦兮兮地接过茶碗喝水。

她们刚结束一个月的历练奔波,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找他聊起路上见闻,没想到反应这么平淡。

整个溪山和她们接触最多的就是问礼堂的谢眠教谕,在外面听到民间传说一个劲吹捧魔尊,反而把道尊真正的伴侣贬成小角色,心里不免气愤。

“我觉得谢教谕的确可以适当在外人面前露露脸。”另一个女孩斯斯文文地说,“外面的传闻我们都随便听听而已,不会往心里去的,谢教谕也别多想,阁主才不会瞎听别人的话呢,小凡她就是多嘴。”

现在修真界最令人捏一把汗的传闻便是魔尊重临的消息,这件事衍生出来许多猜测,其中和谢眠最为相关只有一条——道尊将与他和离。

大家都有意不在他面前提起,就算安慰也只是旁敲侧击。

“怎么一直说我,你们路上还遇到别的没有?”谢眠表现得如同局外人,另起了个话题。

三个人在逸竹居聊得起兴,陈凡和仇小月连比带划形容人间的杂技,看得他大笑不止,到了中午快吃饭才意犹未尽停下。

谢眠送她们离开,刚推开门就看见清衍抬手。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齐齐安静下来,低头向阁主问好。

“嗯,路上小心。明天的课程别忘了。”清衍侧身避让,看着内门弟子们垂头溜走,转过头脸上带着柔和微笑,“我给你带了酥饼。”

谢眠把他迎进房间,无奈道:“马上就到午饭,下午再吃吧,撑得慌。”

“我们一起吃就可以了。”

他走进厅堂放下东西,熟练地和屋子的主人一起洗杯子,自己给自己倒茶,和谢眠坐在方桌的两边。

昨天被另一家道门邀请去参观,回来路上绕到城中买了点心,免得上门时两手空空。

清衍抬头望向对面,看见谢眠一手把袖子挽到小臂中部,两指捏块点心,闭着嘴细嚼慢咽。

酥饼味道甜腻,与清苦的茶水浑然天成。

察觉另一边的视线,他投来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这个眼神的意思是「有话请讲」。

清衍心下了然,张口说道:“明年下山你准备带些什么?我这里还有些古玩,路上颠簸易碎,需要专人运送。还是应该早作准备。”

视线中的人停了一刹那,随后像什么都没听到般继续吃着酥饼。

直到全部吞咽下去又喝了口茶,谢眠才温声细语发问:“明年的这个时候?”

“入春的时候。”清衍点点头,问一句答一句。

“哦,对,五年。”他睫毛垂下去一瞬,很快笑叹着抬头,“抱歉,差点忘记这件事了。”

其余不必多问。

诸如为何要我下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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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多久、一定要走吗……之类的问题,其实谢眠早就有了答案。

他只是没想到清衍会以这么轻飘飘的方式提起他们的分离,满不在乎得像是谈论午饭吃些什么。

即使这么久以来早该习惯他直截了当的性格,谢眠还是觉得有些胸闷,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秋天再开始准备吧,现在就盘点东西,万一要用还得重新收出来。”他扶着桌子起身,语气已经恢复以往的亲和,“我去厨房点菜,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没有,和你一样就好。”

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温柔语气,总会让不解其意的人误以为是来自他的照拂。

谢眠手指动了动,转身的瞬间一阵发颤,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是因为昆察尊者要回来了?”

话一出口立刻开始后悔,然而看到清衍明显愣住的神色,心里又升起一点微弱火苗。

随后便被大雨浇灭:“嗯……也不全是……吧。”

说违心话时这人总是不敢看人,和他是完全对立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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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指尖发疼,谢眠一口气在胸口闷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低声答了声嗯,转身余光瞥见一旁的桌上放着个绣花锦布包。

是刚才那两个小丫头给他炫耀时拿出来的,走得着急忘记带回去了。

“谁?”清衍忽然提高音量。

门外响起迟疑的脚步声,随后仓皇往院外跑去。

清衍歪头思考:“陈凡她们。”

她们是这里的熟客,没什么可在意的。

谢眠站在原地,望向看不见的那些背影,感觉有块石头从喉咙沉沉地压了下来。

确定离开的几个月,谢眠曾暗自写下一封给自己的信。

《为什么不应该恨清衍》

第一,清衍救了他,于他有救命之恩。

第二,道侣之约本就是为了救命不得已使用的办法,对清衍没有半点好处,可对方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姻缘。

第三,清衍从来没说过对他有特别的感情,那些听上去让人感觉温情脉脉的话语只是对方惯常的说话方式。

第四,清衍作为溪山的主人从来没有亏待过他,来见面还经常给他带礼物。

第五,……

……

一口气写了十来条才停笔。

看着满满当当的纸张,他快要被自己说服了。

那么想一想,这么久来清衍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吗?

谢眠举着毛笔出神,脑袋从左侧歪到右侧,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对方的罪证。

……从哪个角度看,那个人都是当之无愧的道尊。

无心无情,至强至善,对众生没有丝毫偏私。

清衍对一个人好,不是因为那个人对他而言有多特殊,仅仅因为清衍是个好人罢了。

谢眠最后还是写不出一个坏词,把笔迹干涸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洗砚池里,看着它在水中溶解消散,化作乌黑的碎屑。

但无论怎么说,无论如何劝阻,在一些时候谢眠总会特别恨他。

谢眠含着手指,双腿颤抖地往下坐进白瓷阳柱,脚趾不住勾着床单,酥麻感顺着后背皮肤窜上天灵盖,几滴眼泪打湿床面。

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但他需要的不是高潮,只要把痛苦缩小到能够忍受的范围就好。

深入骨髓的疼痒得到舒缓,理智占了上风,谢眠就能不被情绪控制着倾泻对清衍的仇恨。

烛光还在室内忽闪,事情结束时半截蜡烛都被烧完。

他已经很累了,只想感谢早些时候吃的红糖煮蛋让他能剩下一些体力收拾床铺。

几乎在靠上枕头的瞬间就进入睡眠,室内很快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窗外树枝的影子在皎洁月光下摇曳,像要轻轻抚平他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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