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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到酒店,季凡脑子都还是懵的。
海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冲击着他,一时之间竟然抓不到重点,不知该从何说起。
言欢没吵他,把客厅留给他,自己去了卧室。
季凡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待在卧室,能躺着的时候不坐着,好像是个长期极度透支的人,抓紧任何一个机会休养生息。
酒店里没什么消遣,季凡也没什么事是需要避着他的,大多数时候,他故意把电脑和手机都留在卧室,里面游戏都是现成的,但言欢从来没碰过。
他甚至连目光都很少落到那上面,就好像真的对这玩意毫无兴趣。
可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季凡一个人坐在露台的藤椅里,看着远处海天一线,忽然觉得,这看似广阔自由的海域,对言欢而言,是一个看不见边界的牢笼。
他那天独自出去的时候找了很多人,也问了很多事。
他去找了宋元明,言欢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此前种种,所有可能触及敏感的话题他一概不问,只明确地跟他表示了,要怎么样才能给言欢赎身。
然后宋元明礼貌客气地表达了言欢“非卖品”的身份。
为此,他非常坚持地说动了宋元明带他去见月光岛明面上的那位老板,他直言只要能把言欢带走,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胡不归只是摇头。
再后来,他去找人打听,历届的头牌里,为什么只有言欢是“非卖品”,从服务生到MB,所有人众口一词——是因为欢哥实在太受欢迎了。
众口铄金,他难辨真假。
没法如愿,也不能放弃。
他还在想办法,但是在今天海上的事情发生之前,他没觉得,把言欢弄出去,是多么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他从巡航队那里,知道了芯片的事。
才知道,他的太阳被那么严密的控制着。
他甚至想死……当年那么好的太阳,烧到如今,连余烬都要没有了。
还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那么无所谓地做那件事……而他……竟然、真的高潮了。
身体有多快乐,心里就有多疼。
疼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言欢。
是言欢,不是佟诺林。
他知道他的男朋友已经改变了,从前的那个人回不来,从前的相处模式也不再适用,所以他努力接受现状的状况,适应现状的节奏,爱眼前这个人。
但是……未来在哪里呢?
季凡舔舔干燥的嘴唇,唇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海水的腥咸,以及……言欢的体温。
他迎着黑透的天色站起来,活动坐到麻木的腿,去了卧室。
卧室没开灯,从回来就一声不响的那个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酒店的雪白被褥间,他睡的毫无防备,脸上平时有些冷淡的轮廓也柔和下来,纤细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珠无意识的活动而颤抖,看上去甚至有一点惊心的脆弱。
季凡心疼地朝他伸出手,想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抚平,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被言欢抓住了。
本该睡着的人目光清凉,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尾染了一点红晕,抓着他的手,忽然用力将他带到了床上。
季凡猝不及防,一下失去重心,半个身体砸在言欢身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言欢伸手抱住了。
“季凡,”卧室的窗户开着,海风夹杂着浪涛声一起卷进来,朦胧的月色将季凡带回了那片深海,言欢像个称职的恋人一样,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声音有一点哑,求欢的声音透着要命的性感,“我们做一次吧。”
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侧,季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轻纱似的月色下,他轻轻摸了摸男朋友的脸,“为什么?”
“因为七天要过去了,”言欢好像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身体往另一边让了一点,两条长腿勾着季凡,将他彻底弄上了床,他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任由男人微微颤抖的指尖描绘自己五官的轮廓,“你说让我当你七天的男朋友,可我还没尽过义务。”
“言欢……”
“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觉得我不配碰你。毕竟我都阅尽千帆了,你还在为你的男朋友守身如玉。但是今天在海上……我觉得,你也没有很抵触我。”言欢一边说着,一边讲季凡的身体缠的更紧,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让季凡没来由的一阵害怕。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四年前,突然发现他失踪,第一次真正失去他的时候。
恐惧将理智吞没,爱怜又将欲火点燃,季凡踢掉了方才来不及脱的鞋子,撑在言欢身上凝视他半晌,慢慢的,试探的,又在言欢的嘴角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情愫,心疼的、怜惜的、安抚的一个吻。
一路细碎地蔓延,季凡像是个关不住凡心而还俗的僧人,但在面对本能的时候,又保持了清规戒律下养成的习惯,他守着矛盾的
', ' ')('底线,生怕再不小心伤到身下这个伤痕累累的爱人一丝一毫,连不断的亲吻,都保持了四年前习惯的节奏,落在记忆里的部位。
这么久了,言欢早就习惯了在床上听各种语气的“喜欢”和“爱”,可季凡不说话,沉默的性爱里,被视若珍宝的情感,被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反应表达的淋漓尽致。
已经打定主意今晚要放纵自己的言欢,颤抖地深吸口气,抬起手,将季凡的衬衫脱了下来。
赤裸的身体紧贴、纠缠,被压抑到极致的情感如同山崩海啸般崩塌席卷,季凡压抑着喘息,将他的两条腿架到了自己肩膀上,红着眼睛问他:“——可以吗?”
言欢纵容地眨眨眼,甚至扭着劲瘦挺翘的屁股,蹭了蹭季先生硬热湿润的顶端。
细致柔软的褶皱不经意擦过渴望被抚慰的器官,裹挟着四年来担惊受怕,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季凡终于彻底地拥有了这个人。
男朋友彻底进入自己的时候,言欢呜咽一声,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季凡轻轻将他的胳膊又拽开,小心地抱着他,一遍遍地问他:“疼吗?我弄疼你了吗?”
言欢摇摇头,睁开眼睛,却没有眼泪,他眸子深处是被染透了的渴望,一把将季凡搂过来,细嫩泥泞的肠肉极力绞紧了体内的器官,“操我,季凡,狠狠操我……”他说着,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近乎是个引颈就戮般献祭的样子,“让我属于你。”
季凡没有经验,但生理的渴求是本能。
做爱这件事,原本也不需要那么多折腾人或者讨好人的经验和手段。
几年来,从言欢第一次用身体接纳别人开始,他始终只是个泄欲工具,是奴隶,是玩具,是容器,他所经历的所有,都与爱无关。
所以,其实这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做爱。
因爱生欲,为爱纠缠。
掌控着节奏,跟季凡一起攀上顶峰的时候,言欢觉得,他这一生,再没什么所求了。
即使深渊在背,他也有勇气沉入深渊。
………………
…………
体力和心力一起透支,季凡难得地陪着言欢一起赖床,叫来的早餐一直放到了中午也没人动一口,言欢在季凡怀里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胳膊抬眼看他,脸上透出一点餍足的红晕来,“不饿吗你?”
“饿,舍不得起。”季凡低头亲了亲男朋友的耳朵,在生意场上明明早就是个谈笑间杀伐决断的角色了,此刻却跟言欢腻歪得跟只猫似的,“你饿了?早上给你点了小蛋糕,拿过来我喂你吃?”
言欢被他亲得有点痒,缩了下脖子,舒服地眯起眼睛,嘴里含混地回答他,“等会儿,再躺会儿。”
他说什么季凡都不会反对,只是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极致的温存过后,即将到期的分离又让人头皮发麻。
言欢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忍不住问他:“今天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季凡随着他的姿势调整了手臂让他枕得更踏实,“我问了很多人,所有人都说每个月从24号开始,到月底的最后一天,是你的休假期,在这个时段,你不接任何的……工作,也不见外客。”
胡不归严令禁止所有人透露他月底的去向,对外统一的说辞都是“言欢月底休假不接客”,言欢一直知道,所以才骗季凡骗得这么理所当然。他点点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随口应了一声,“嗯。”
季凡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顺了一下,“但我想你亲口告诉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人骗你,总不至于所有人都骗你吧?”言欢有点意外地抬起眼,理所当然地笑起来,“不然呢,我一直工作,没有休息日,时时刻刻应付客人纠缠——我还活得下去吗?”
“那休假的时候,你在哪,会做什么?”季凡是直觉这个众口一词的答案有问题,可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考虑过很多遍,的确找不到这种说辞的不妥之处,只好点头相信,“我……我能走个后门儿吗?我去哪里能找到你?”
“我月底不会在娱乐区待着,”言欢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脸在他胳膊上蹭了一下,“非开放的生活区,客人是进不来的。”
“那……”
“诶,”他打断季凡,“明明是我问你,怎么反倒你问起来没完没了了?”
季凡笑起来,温润温和的样子,“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你这儿,现在能不能有个男朋友特权。”
“七天过去,这个游戏也该结束了。”言欢依然枕在他怀里,分明还是柔软纵容的语气,但出口的话却毫无预兆地化成了刀,“说好了我当你七天的男朋友,今天之后,就不是了。”
季凡捏了捏他的脸,“非要继续这个欲盖弥彰的谎言吗?”
“我真的不是他,如果你非要藏在自己的织造的幻想后面,那你就当我是失忆了吧,除非你有证据能证明我是……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言欢油盐不进地重复他早就说过的话,
', ' ')('以此来堵他的嘴,“第一次见面,你还说过,不会把我当替身,还记得吗?”
“我是不是把你当替身,你自己心里清楚。”季凡其实早就有了盘算,这会儿随便言欢怎么搪塞,他都是一副岿然不动的镇定,“我想,你始终不肯承认,一方面是因为这四年里你的经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肯让人给你赎身。但是我也告诉你,第一,你的经历我不在乎——这一点我相信在这几天里你心里已经有数了。第二,事在人为,我不信这条路一点转机都没有。”
“季凡……”
“好,”季凡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你要证据,我会给你证据,但你也答应我,无论如何,你好好活着,就当是为我。相信我,给我点时间,无论如何,我一定带你走。”
季凡干燥的掌心下,言欢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他看着季凡,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目光对上那灼灼黑瞳的时候,却再也受不住蛊惑,半晌后,他鬼使神差似的,点点头,在他的掌心下,用模糊的声音,颤抖的语气,低低地回应,“……好。”
这一刻,不配再有希望的男妓,用力抓住了心底深深埋藏多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早已认命的灵魂躺在名为绝望的万丈深渊之下,仰面凝视深渊之上,那高不可及的一道微光。
明知道没人能抓得住光,他还是被蛊惑地朝那对他而言危险至极的明亮伸出了手。
尽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声“好”,是一句假话。
他会用余生等着季凡,就像曾经过来的这四年里他卑微地渴望着再见他一面那样。
但是,他们不会有未来。
朝着光伸出手,抓不住光,深渊下终年的寒冷和黑暗,才是他未来生活的主色调。
无可挣扎,无处逃脱。
季凡包了他一周,他的服务时间到第八天的早上七点结束,季凡知道他们规矩严,不想给他找麻烦,特意起早陪他一起吃了饭,一直陪他走到了码头。
这边码头是月光岛内部专用的,从娱乐区到非开放区域,只有这一条水路可以走,算是道天堑,摆渡的快艇会查验上船人员的身份,非区域内的人员,谁都休想上船过去。
季凡最多就只能送言欢到这里了。
分别在即,心里隐隐的不安,也在此时被放到了最大。
言欢轻轻抱了他一眼,对他清浅地笑了笑,似是毫不留恋地转身,却在即将蹬上快艇之际,被季凡一把拽住了手,“你……”季凡怀疑地看了看训练有素对他微笑的快艇驾驶员,又望向更远处对岸的另一处海岛,“你真的……只是休息?”
言欢看着他,表情素淡,目光却缱绻,“你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就走。”
“那你还会来吗?”
“下个月一号我就回来。我不会——”他轻轻摸了摸言欢被海风吹得微凉的脸,珍而重之地承诺,“不会再让别人碰你。”
“下个月一号就是元旦了。”言欢静静地笑着,“你过生日。”
季凡睁大眼睛,以为眼前这个人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你——”
言欢温声打断他,扑灭了他燃起的念想,“我昨天帮你收拾衣服,在你身份证上看到的。”
“……”
“所以,别来了。”言欢另一只手握住了季凡抓着自己的手腕,温顺却又坚决地让他放开了自己,“好好过生日吧。好好生活,这里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
他说着,微微仰头,在季凡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今天是平安夜呢。往后,都要平安啊。”
话落,在季凡一瞬不瞬的凝视中,言欢决然地转身,上了快艇。
在他身后,七天的放纵如梦幻泡影
而面前等着他的,才是他所熟悉的,已经习惯的永夜。
他突然想起来,12月有31号。
这个月,他要在陆骁身边待八天。
八天,足够他又死又活好几次。
但是那又如何呢?反正,他四年来那一点卑微的所求,已经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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