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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很客气,他的人带着季凡他们在主入口过了安检,从一楼走廊穿过去,绕过中庭设计感非常强的精致小花园,一直把他们带到了主办公区里规格最高的会客室。
主办公区是月光岛的权力中心,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带奴隶进来的,即便是当年魅亲自处置言欢的时候,也是直截了当地在训奴的西区办完了事儿,言欢从没有踏足过这里。
但毕竟如今“艳名在外”,很多人都认识他,看他竟然跟一个别着钻石徽章的会员一路堂而皇之地往里走,不少人都感到诧异。
言欢不肯回避他们的目光,却在暗地里更紧地攥住了季凡的手。
会客室延续了月光岛一贯的奢华风格,胡不归已经坐在主位上等了,给他们带路的人引他们进来后就退了下去,胡不归的秘书亲自给他们上了茶。
这种环境,言欢已经有点不习惯了。
他下意识地准备跟阿晏和助理一起站在季凡身后,被季凡拦住拉了回来,牵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坐在了相邻的两个单人沙发里。
原本只准备了一杯茶送过来的秘书顿了一下,朝胡不归看了一眼,胡不归不动声色的目光落在即使坐下也本能地显出局促的MB身上,对秘书点了下头。
秘书训练有数地对季凡和言欢笑笑,回去又沏了杯新的,给了言欢,季凡始终拉着言欢的手,想开口替他对秘书道了谢却被言欢抢了先,他放开季凡的手,接过茶盏,按捺住了那点不自在,有点生涩却又尽量从容地对秘书点了下头,“谢谢。”
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点宽和的笑意,像是在看一个被喂了好吃的之后,摇尾巴向喂食者表达感谢的小猫小狗。
季凡脸色一沉,想说什么,被言欢重新按住手腕,摇摇头压了回去。
看着秘书回到胡不归身边的季凡率先开了口,没有寒暄,毫不客气,直截了当把问题挑了出来,“胡先生,我昨天让人给过来的资料,您应该都看完了吧?”
“看了看了,这不就请您来谈了嘛。”
胡不归脸上笑着,心里却早就把季凡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季凡给他的是一份拷贝的视频,里面包括一张Lucifer总统套卧室的壁画后面被烧毁的针孔相机的照片,一段季凡与他们公关部就被偷拍而导致个人隐私被泄露等问题的录音,还有一个阿晏作为偷拍事件的目击者,对着镜头讲述当天事情全过程的视频。
昨天跟着资料一起送来的,还有季凡让助理代为转述的一句话:“我要言欢,如果你们不能把他全须全尾地给我,这份资料后天一早就会在暗网上公开。”
公开就意味着传播,偷拍偷录的这件事一旦在月光岛的会员间流传开来,势必掀起轩然大波。
胡不归昨晚就是为了这个才亲自跑到娱乐区去给他们解围的。
这事儿不容小视,昨晚胡不归先暂时把事情压住了之后就准备报给他背后的主子,但那会儿月光岛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算一下时差魅现下所在的地方也得是深夜,他不敢贸然打扰那位喜怒无常的主子,所以给魅的邮箱发了封邮件,打了三个意味着事件紧急的星标,发了出去。
谁知道一直等到了上午也没有回复。
老胡一个头两个大,按捺不住地给魅打电话,谁承想铃声都响到自动挂机了也没人接。
这下他就不敢再打了,邮件没回复,电话没人接,这通常意味着魅那边有很棘手的事,他在亲自处理,所以腾不出手来管别的。
胡不归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自求多福,想办法自己酌情处理。
但其实他能处理的也不多……毕竟季凡要的人,是他主子钦点的“非死不得出”。
“我的要求昨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这边放人,我那边让人把原文件送过来,同时销毁所有复制版,”季凡说着,朝后面的助理微微偏了下头,助理会意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支票,客气地给胡不归送了过去,季凡才接着说道:“为了表示诚意,这是我带言欢走的赎金。”
言欢注意到,他的男朋友说了“放”,说了“赎”,但全程没有说过一个“买”字。
季凡在任何一个甚至连言欢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微小细节上保护着他,明明坐在谈判桌上交锋,把这说成买卖关系相比之下要更容易聊,他却连这点文字游戏都不肯妥协。
胡不归看了眼支票,被那上面的天文数字吓了一跳,却没有接,“这个价格,岛上所有待售奴隶随您挑,但是言欢不行。”
意料之中……言欢垂下眼抿紧了嘴唇,季凡忍着去安抚言欢的欲望,咄咄逼人地看向胡不归,“但我只要他——您要是觉得没得谈了,我们就鱼死网破。我可以跟言欢一起死,但如果明天一早我的人没见到我回去,所有的内容就都会在暗网上公布。当然,”
季凡说着,换了个更加舒服些的姿势,与言欢十指相扣着靠近了沙发里,“我猜您昨天看到这些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在对原文件和所有复制内容进行搜查了。我猜,按照月光岛的
', ' ')('行事风格,应该也想了其他可以控制我的办法——我父母早就都过世了,孤家寡人一个,言欢的父母都在监狱,就算你们的手再长,一两天的时间应该也伸不进去,剩下你们可以用来拿捏我的,无非就是我的公司,言欢,和我自己。”
胡不归原本笑面佛似的和善微笑渐渐冷了下来,低头喝了口茶。
季凡看着他,一字一句,缓慢地继续说道:“——但是,没有关系。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可以和言欢一起死,连命都豁出去了,我还在乎什么公司?当然,您当然也可以像曾经那么控制言欢一样同时控制我们两个,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们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是你们能做的,也不过只有死和逼我们就范这两种方式。你们的手段这段时间我听说了不少,我当然没自信能熬上很久,但只是从现在到明天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他说着,看了眼表,“哦,忘了说,算上时差的话,你们只剩下了不到十个小时而已。”
季凡其实还在低烧,嗓子也还有点沙哑,但此刻破釜沉舟之下淡定冷然的样子,却炫目得让言欢移不开眼睛。
胡不归放下茶杯,同时压下了叫人直接把他们都拿下的冲动,转而朝站在季凡身后的阿晏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喊他:“阿晏,你过来。”
阿晏咬着嘴唇看向季凡,季凡回过头,鼓励地轻声安慰:“别怕。”
阿晏是怕的。
他本来胆子就不大,对月光岛的恐惧已深,受过地下区的磋磨又没有言欢的胆色,这会儿走出去独自面对站在月光岛权力顶层的胡不归,胆怯得根本站不住,本能地就在他前面不远处跪了下来,然后听到胡不归问他:“视频里,你说的那些证词,都是实情吗?”
阿晏不敢看胡不归,垂首点点头,“……回大人,是实情。”
“你愿意给他作证?”
“是、是的……”
“你知道但凡你有一个字的假话,会有什么结果吗?”
“阿晏知道,但是……都是实情,阿晏不敢有半句虚言。”
季凡的助理走上前,将阿晏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季凡看着胡不归,“胡先生,我买走了阿晏,合同双方签字盖章,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按照合同的内容,除非我请求协助,否则月光岛不再享有任何处置他的权利,请您不要恐吓我的人。”
胡不归目光晦暗不明地住了口。
今天这场谈判,季凡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演练过无数次,他算了所有的可能,用一张所有人都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母盘,锁死了胡不归所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他说得对,不管岛上用什么方式,的确做不到在几个小时内彻底、完整地敲碎一个人的精神,让他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当然可以用药,但强效精神类药物的用药反应是很明显的,季凡既然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那么无论是他们带着用药后混沌的季凡找到母盘藏匿地点,亦或是从季凡嘴里知道了之后自行摸过去,都很难保对方会不会在被找到的一瞬间直接把所有内容一键发送出去。
归根究底,胡不归要的结果是阻止季凡将那些要命的资料发到网络上,而不是要季凡的命。
这么一来,他就完全处于了被动的位置。
季凡态度坚决毫无动摇,无缝的鸡蛋似的,生性圆滑舌灿莲花的老胡甚至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他难得被堵得严严实实无话可说,季凡等了片刻,在令人窒息的压抑沉默里平静地开口:“如果您做不了主的话,请让我跟凌先生聊。”
季凡知道胡不归做不了主,他原本就是冲着月光岛背后的那位真正的主子来的。
他从去年圣诞节回北美开始就一直在找魅,奈何即便费尽周折找到了那人行踪,想要见面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胡不归心说我跟我们家少主都聊不上,还能轮得到你聊?他听得心里冷笑,但刚笑了一半,手机震动却响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拿出手机一看,顿时看见救星似的眼睛放光地接了电话,振奋得就差老泪纵横地给魅跪下了,“少主!少主您终于看见消息了吗?!”
魅手头的确是有事情,早上醒了一直在忙,昨晚睡觉时怕吵到屋里人手机调了静音忘了调回来,直到不久前才看见手机上胡不归的未接来电和密密麻麻的信息,查了邮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手上的事情还没忙完,临时进了书房处理月光岛上的这档子事儿,满心地不耐烦,电话一通半句废话都没有,“人在你那儿吗?”
胡不归忙不迭地点头,“在,在在在!”
“啧,”电话里,魅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安排道:“让人接视频,我看看这人倒是何方神圣。”
有了主心骨,胡不归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秘书打开了会客室的大液晶屏,把开视频会议用的设备依次打开,片刻后,季凡终于见到了那位神秘的、月光岛背后真正的主人。
没想到与他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竟然是个蓄着及腰长发、长相过于精致的年轻男人。
', ' ')('只是身上透着邪气,举手投足间透着日积月累养成的、漫不经心的慵懒,但斜飞入鬓的眉宇下面,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漆黑的瞳孔好像不透光似的,显出一种乌沉沉的阴郁,哪怕只是视频里的影像,朝季凡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仿佛形若有质的冰冷戏谑。
与面对胡不归不同,视频影像清晰起来的同时,季凡迎着视频里魅那肆无忌惮看向他的目光,站了起来。
言欢攥紧了拳头,跟着季凡一起站起来。
经过了这么多个生死不能的日日夜夜,再看见这个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将他投入地狱的人,激愤和恐惧纠缠着从心中腾起,让言欢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季凡感受到他的紧张和愤怒,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安抚地回头看向他,轻轻地对他笑了一下示意没事,而后再度转向魅,谨慎又客气地开口,“您是凌先生吧?久仰。”
魅坐在书房的大办公桌后面。
因为要视频,书房落地窗的窗帘被拉上了,暗红色的窗帘当了视频的背景,他懒得去开主灯,靠着一圈氛围灯照明的书房里光线就有些暗淡,衬得暗红色的背景仿佛是化不开的粘稠血色,而他两脚交叠,伸着两条长腿肆无忌惮地架在了桌子上,手臂撑着座椅扶手,修长十指闲闲地抵着下颌,就着这么个全无顾忌的轻慢姿势打量人,与其说他是在谈判,倒不如说是一个残暴嗜杀的君王正在考虑从哪个角度给阶下之臣一刀更贴切。
他没理季凡的问好,目光淡淡地往言欢身上扫了一眼,越过他们看向了也早就已经站起来的倒霉老胡,开口竟然是问责:“胡不归,还有没有点规矩?”
他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言欢跟着来到了主办公区这件事,没叫言欢的名字不是因为顾及着谁的面子,而是因为言欢不配。
言欢这样的性玩具岛上实在太多了,作为玩具们真正的主人,他甚至连名字都不屑叫。
季凡微微皱眉,隐忍着没说话,旁边隔着屏幕被自家主子盯上的胡不归有苦说不出,愁得嘴里发苦。
谁愿意违规让MB进办公区呢!实在是因为联系不到主心骨,季凡手里握着的他们的把柄又太可怕,他逼不得已才咬牙就范啊!
但这话他也就在心里咆哮着发泄一下,嘴上是绝对不敢说的,也知道魅这下马威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就从善如流地弓着腰认了个错,“是属下处理事情欠妥当,之后跟您请罪。”
魅借着两句话晾了季凡一会儿,不再管请罪的胡不归,这才慢吞吞地把视线转了回来,“季凡是吧?”
季凡莫名地有种被毒蛇盯上的不适感。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上前了半步,隐隐地将言欢护在了身后,对魅颔首,“对,您好。”
“本来不太好,我已经很久没被人威胁过了,正无聊得很。”魅是个不按理出牌的,闻言却笑了起来,看着季凡的目光晦暗不明,“不过你这么一闹,我有游戏可玩了,就很好。”
“不敢,”季凡这种遵纪守法的社会好公民,跟魅这种动辄草菅人命的暴徒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对胡不归,季凡尚且拿捏得准,但换到魅这里他却不敢再有丝毫轻敌——他甚至不敢再冒然表现出跟他们鱼死网破的态度,举手投足间始终是克制有礼的,“只是因为手里没筹码,连跟您谈上一场的资格都没有,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季凡牵着言欢的手,诚恳地对魅说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想请您高抬贵手。”
“话虽然说得好听,实际上,却觉得已经拿捏住我的人了。”魅菲薄地笑了一声,“说到底,老胡是个生意人,权衡利弊难免束手束脚——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玩暗网吗?”
季凡的瞳孔倏然一缩。
魅悠悠然地笑道:“不如来打个赌,猜猜看,你的消息在暗网发布多久之后,会被撤得干干净净?我猜,不会超过十秒钟。”
季凡却忽而也笑了一下,“全球的社交媒体,您都能做到十秒钟内删帖吗?”
“不能。”魅非常直接地点头承认了,“但你以为,害怕这种消息传播的,会只有我一个?太天真了季先生。月光岛的存在覆盖了几代人,其中利害关系盘根错节,并不是你能够窥探的——你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并没有想明白,鱼也好,网也罢,最终,都是攥在捕鱼人手上的。”
“言欢,或者……佟诺林。”
忽然被叫了另一个名字的言欢倏地抬眼,他没想到时隔几年,这人竟然还能记得他真实的名字,而视频里,魅不再理会微微变了脸色的季凡,偏头打量他,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我说过,你非死不得出。没告诉过你的青梅竹马,我说的话从来不改吗?”
言欢的呼吸仿佛被扼住了,虽然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见这句话从同一个人嘴里第二次说出来的时候,已经亲自体会过这句话有多厉害的他还是浑身紧绷地僵在了原地,“少主……”
当年听见这个处置的时候他还能扯着脖子歇斯底里地怒骂,可是如今却本能地连反驳
', ' ')('的勇气都没有了,不管他在单独面对季凡的时候表现得有多么正常,但这几年经历的一切都将痛苦刻进了灵魂上,融进了血肉里,成了他穷极一生恐怕都无法甩脱的附骨之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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