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生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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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生病

玻璃堡垒对楚思来说不是甚么好地方,儘管妈妈死后他就搬了出去,这么多年来恶梦依然盘旋不散,是以他对这座美丽的堡垒潜意识地抗拒。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在玻璃堡垒看见父亲时,楚思几乎没把他认出来。

落地玻璃前有个人坐在轮椅上,他没有穿着一贯的西装,而是换上居家服,宽鬆的衣服仿佛直接挂在骨架上,他伸出骷髅似的手,抚摸着一朵花丛裏的月季花。

楚思定在门口,怎么都迈不开脚步走进去。

轮椅上佝偻瘦弱的人居然是他的父亲。

儘管楚思厌恶他,亦无可否认他在他眼裏是一座高山,就算山裏住满妖魔鬼怪,但确实无坚不摧。

父亲很少回家,却从不缺席他的生日,他吹蜡烛后,父亲总伸手在他小小的头顶拍两下,他还记得那种触感,他的手沾满硝烟,但厚实有力。

父亲的憔悴和脆弱陌生得令楚思慌了神,明明上次见他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他憎恨了这个人一辈子,可是他如今这副模样却令他觉得他的仇恨都失去了意义。

父亲吃力地举起他消瘦的手臂,朝呆滞的楚思招手。

楚思视若无睹,一动不动。

他明明是那么痛恨眼前这个男人,甚至曾经想亲手杀了他,可是此刻目睹父亲行将就木的样子,他竟然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去吧” 秦夙轻声说。

楚思回过神来,牵着秦夙走上前,脚步有些僵硬,他把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好像这样才能得到一些力气。

“阿思” 父亲连声音都苍老了许多,以往指点江山的气概消失无踪。

在近处瞧,更能清楚看见父亲的状态有多差,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如大海一样的碧蓝眸子变得浑浊不清,再也不见狼王凌厉的光芒。

楚思听见自己的声音颤了一下,“爸”

父亲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一定是秦小姐让你过来的吧?”

他转头看向秦夙,“阿思一向固执,也就只有你能改变他的主意,谢谢你,让我最后能见到我的儿子”

“我有些话想对他说,介意我们失陪一下吗?”

秦夙拍拍楚思的后背,“你们慢慢聊,我在外面等你”

玻璃堡垒裏剩下一对关係疏远的父子,父亲突然咳嗽起来,楚思能听到他辛苦地吸气,快要窒息似的,但他没有动,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转开视綫,不愿,又或者不敢去看他虚弱的父亲。

良久,咳嗽声终于停下,父亲也不介意楚思的漠不关心,直奔正题,“这么多年,我还没跟你説过你妈的故事”

楚思抬眸看向他,身体綳紧一下。

母亲的死是横在他们之间无法瓦解的墻,解不开的结,跨不过的坎。

妈妈的反復无常令他无所适从,她清醒时会温柔地唤他的名字,美好得宛如下凡的天使,可是发病时她会用恶毒的话语诅咒她的孩子,堪比残忍的女巫。

他是个恶心的东西,不该出生的孽种,活该在地狱裏燃烧,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他知道妈妈深爱着别人,却被父亲囚禁在这裏;他知道她的病是毒瘾造成的,是父亲下的药;他知道她弹梦中的婚礼时心裏想着她的爱人;他知道她恨他,因为他是父亲逼迫她生出来的孩子,恶魔的儿子。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妈妈的死,那天她穿着婚纱,用刀把自己捅成血人,纯白的婚纱整件染成触目惊心的颜色。

她用最轰烈的方式去控诉父亲的罪,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逼他继承她的仇恨。

他曾经埋怨过,质问过,咒駡过父亲,然而父亲从不反驳,也不解释,从来没有提及过关于母亲的一星半点。

而今天他终于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虽然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座玻璃城堡是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建成,那年我继承了组织,将组织改名为gsshoe,同时向青梅竹马的她求婚,我想要将我的所有都奉献给她”

“她答应了,我欣喜若狂,承诺要给她最盛大的婚礼,然而隔天她消失了,我以为她出事了,几乎动员整个组织的力量挖地三尺,最后在机场找到她,原来她跟一个大学学长私奔了”

父亲平静地道出曾经令他痛苦不堪的过去。

“我将他们抓回来,我逼你妈看着我怎么折磨那个男人,她哭得呼天抢地,求我放过他,她愿意跟我结婚”

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笑声,“多可笑啊,她愿意跟我结婚,却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不肯放过他,你妈便以死相逼,于是我用药了,不用多久她就对我言听计从,为了从我手中拿到毒品,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手裏还捧着那朵月季花,手指眷恋地滑过花瓣,温柔得恍若在摩挲爱人的脸庞。

“那个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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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爱是她亲手杀死的,一刀一刀,是她自己捅进去,那把刀甚至不是我给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餐刀”

手指忽然一拉,摘下一枚花瓣,他的目光随着花瓣下降,等到花瓣飘落在泥土裏,他才缓缓道,“她口中的爱也只是那样而已,在几克的粉末面前不堪一击”

他慢慢地仰头,春日的阳光也无法驱除眼眸裏的死沉之气,他像是在看天,也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

“这间玻璃堡垒本来是我们的婚礼场地,她从小就有个梦想,穿着玻璃鞋住在玻璃城堡,我把城堡建出来了,她却不想住了”

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弱,每说一句话都要缓好久,楚思要弯腰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把视綫收回来,落在楚思的脸上,“我说这些不是想你原谅我,我罪无可恕,你妈的病是我逼出来的,她选择那样结束生命是我的责任,我阻止你当律师也是事实,你恨我是天经地义”

他喘息几下,困难地深呼吸,良久,气息才平缓下来,“只是,你跟我太像了”

太像了,所以他理解他的执念有多可怕,那是能使他放弃二十年的信仰和理想的力量,比当年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份执念可以是强大的助力,但也能在瞬间摧毁一切。

“我以为自己得到了她,但到最后才发现我一无所有,如果当时我让她走,那至少她会一直记得曾经有个人很爱她,有个人在远方思念着她,守护着她,而你也不用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裏”

他抬手,想触碰楚思,但够不到,手臂颤抖着悬在半空,似乎下一秒就会脱力,楚思的嘴唇也跟着那隻手在颤,蓦然他单膝跪地,让那隻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放在他头顶。

父亲似乎有点讶异,随后微乎其微地弯起嘴角,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髮顶,把残余的那丁点慈爱全部给他。

老kg这辈子坏事做尽,大概十八层地狱都容不下他,腐朽的灵魂裏唯一的善良全用在这个疏远的儿子身上。

父亲的声音弱得几乎只有气音,“儿子啊,这条路不好走,你不要走我的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楚思没回答,父亲也没催促他答应,时间在静默之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某一刻,微弱的呼吸声戛然而止,那隻覆在他头上的手无力地滑下来。

他始终没给予回答。

叮。

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被甩落,戒指从枯瘦的手指跌下。

玻璃堡垒外,秦夙没有乖乖在车里等他,而是爬上了一颗树,摘了一片叶子,坐在树枝上尝试吹首曲子。

可惜叶子与她嘴型不对,鼓起腮吹了半天,一个像样的音符都没吹出来,只喷了一地的唾沫。

遇上挫折的演奏者把手裏不合作的叶子丢掉之后又细心选了另外一片,打算再接再厉。

一阵风捲走了她没夹紧的叶子,她转头看过来,瞧见了从玻璃堡垒出来的楚思,马上把叶子抛诸脑后,从两米高的树枝跳下来向他跑去。

楚思看着朝他奔赴的她,茫然地想,他能放手吗?

那天回去以后楚思一直很沉默,心不在焉,但比平常更黏人,一刻都没鬆开过秦夙的手。

他没什么胃口,秦夙也不饿,于是两人很早便就寝了。

半夜忽然下起滂沱大雨,雷电交加,雷声响亮得仿佛轰在耳边,仿佛预兆这是个不祥之夜。

楚思从噩梦中惊醒,他不记得梦见什么,但胸口裏充斥着强烈的空虚感,就像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他看了眼秦夙,她仍在熟睡。

他正要继续睡,却发现有点热,他以为是空调温度太高,但很快发现热力是从身边的人传来。

他一个激灵,打开床头灯,看见秦夙满头大汗,眉间深深皱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手背一贴上她的额头就很明显感到那不寻常的高温。

“秦夙!秦夙!” 楚思焦急地叫了她几声,但她没有醒来,只是发出含糊的咕哝。

“醒醒!” 他吓得魂飞魄散,推推她的肩膀,又轻拍她的脸,整个人都在颤抖。

秦夙没回答他,她烧得混混沌沌,滚烫得像个火炉。

楚思心急如焚地召来医生,医生五分钟就到了,他却感觉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发烧了!快!快看看她!” 他朝医护团队大吼。

医护连忙展开一连串的检查,一大堆仪器和工具把睡房弄得像个重症病房。

在等待诊断的期间楚思几乎被惶恐淹没,他不断在房间踱步,来来回回一刻都停不下,内心的不安随着时间膨胀,外面的雷声更是火上浇油。

半个小时后,医生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楚思立刻衝上前问道,“她怎么了?”

“没大碍,主要是发高烧,已经替她打退烧针和静脉注射,注意补充水分,吃几天药就会好”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消除楚思的焦虑,他蹙眉道,“她还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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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这就算了?好端端怎么会发烧?你确定她身体没别的毛病?”

在楚思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医生毕恭毕敬地低头回答,“若果您有疑虑我们可以为秦小姐做一个仔细的全身检查”

楚思看了看秦夙,摸摸她滚烫的脸颊,说,“算了,先等她醒来吧”

医生们离开后,房间只剩下雷雨声,楚思精神紧綳了一天,身心都十分困倦,但他完全不敢睡,连闭眼都不敢,仿佛眨眨眼她就会不见。

理智上他知道秦夙只是发烧,睡一觉就好,但他还是止不住地感到害怕,怕她会突然离开他,那种巨大的恐惧快要把他压垮,就算只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足以令他抓狂。

他就那样坐在她身旁,捉住她的手,靠掌心的温度确认她的存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将她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等房间被晨光照亮时,秦夙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楚思忧心忡忡的脸,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明显是守了她一夜。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头晕吗?哪裏不舒服吗?” 他摸摸她的额头,热度退了很多,但他依然放心不下。

“我没事,不用担心”

楚思抱住她,鼻尖磨蹭她的脸庞,小声説道,“昨天你昏迷了,我好怕”

秦夙轻扫他的背,用令人安心的沉稳声綫安慰道,“别怕,我身体好着呢,只是一场小病,用不着大惊小怪”

她亲了亲楚思的前额,“説好陪你一辈子,我不会食言的”

她虽说没事,但高烧过后身体难免疲累,整个人恹恹的。

楚思担心得不得了,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甚至不用走一步路,连上厕所都是他抱她去的,真正的寸步不离。

几天后她恢復精神,楚思带她做身体检查。

一天下来,检查完毕,医生向楚思进行报告。

“秦小姐的身体状况” 他看得出kg有多么在意这位女士,小心斟酌用词,“不太好”

“秦小姐本身的底子不错,可是受伤过多又没有好好养伤,留下不少旧伤,这次的高烧也是一次旧伤復发的症状,整体而言身体比较虚弱,要慢慢调理”

“这几处的伤势颇为严重,建议儘快动手术” 医生展示几张扫描和x光,指出一些残留的淤血和子弹碎片。

医生继续解释,有一些伤处因为时间久远实在没办法治疗,后遗症会存在一辈子并且恶化,例如左小腿的粉碎性骨折愈合不当,以后站得久就会作痛,年老时骨折的风险也大幅提升。

最后医生严肃叮嘱道,“请千万注意身体,不要过分劳累,如果再有严重受伤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将她的资料整合成一叠文件交给楚思,楚思用力捏着厚厚的纸张,几乎承受不住这些纸张的重量,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握紧,难受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秦夙经常受伤,可是没想到竟然体无完肤,全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完好的,根本是个支离破碎的人偶!

这么多的伤,这么多的疼痛,她是怎么忍受的?难道她不会痛吗?为了那点金钱把身体搞成这样,值得吗?

楚思悲愤交加,眼眶都红了,受伤的那个人却若无其事,完全没把那份几百页厚的报告当回事。

她笑盈盈说,“没那么严重,一些小伤罢了,我心裏有数”

楚思不説话,被阴沉的气息笼罩着,身躯在极微小幅度地颤动,然而秦夙没注意到他快要达到临界点的情绪,继续没心没肺地说,“小小的后遗症而已,没关係啦,反正我早习惯了”

这句话剪断了计时炸弹的最后一条电线,彻底引爆了他。

“你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他霍然站起来撞翻椅子,手裏的文件用力摔在地上。

医生吓得瑟缩一下,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融入墻壁裏消失。

秦夙也吓了一跳,但随即看到他红丝满布的双目闪烁着水光,眼尾冒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

秦夙的心震了一下,心疼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将他抱住,哑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楚思呼吸紊乱,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发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声音闷闷地,带着哭腔地要挟道,“你不许再受伤,你再受伤我就把你绑起来,绑在床上让你哪裏都不能去”

“好好好,都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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