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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到快晚膳才停。被拉进被窝的陆文鸾半倚在靠枕上给沈少君念书,念的是闺阁小姐爱上了读书郎,婢女保媒私会亭台下,两人被爹娘发现棒打鸳鸯,读书郎夜里发现闺阁小姐蓬头垢面请求私奔,天亮发现是梦一场,那闺阁小姐早被爹娘打死了。
“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书?”沈少君噘着嘴问。
“殿下指什么?”陆文鸾将念完的书合上,歪着头看她。
沈少君捏着本子说:“就是这种啊,这种结局很不好的故事,我讨厌结局不好的故事。太悲伤了。”
陆文鸾沉吟了一会儿,将本子拿过来放在身侧回答:“悲伤的故事也没那么不好啊,殿下。正因为有悲伤的故事存在,我们才能看到生活中的蜜糖。”可是沈少君还是不满的喊着不要听难过的故事,她讨厌结局不好的故事。
“殿下,正因为生活有悲伤,所以才存在悲伤的故事。”她只好换了种说法。果然眼前正在扭来扭曲不听人讲话的人停下来静静的听她讲话。“如果殿下不想要悲伤的故事,那就别让人生活存在悲伤就好了。”她说。
沈少君鼓着脸颊,皱着眉头,神情黯淡的回答:“这,这怎么可能呢。”死,分别,知交零落……每一样都不可能不存在,每一样都是悲伤的,她就算是某一天被称为天子,也不能一道旨意逆天而行。
她看到对方苦恼黯淡的样子,微笑着说:“所以啊,殿下,悲伤的故事是不可避免的。”
沈少君沮丧的躺在被子里,整个人像是被晾干水分的萝卜干,皱巴巴的。
晚膳由于皇上推辞说身体不适,所以让沈少君代为主持。她穿着明黄色的御寒小袄坐在父亲的位置旁边,几位嫔妃在身后陪侍,觥筹交错之间她用眼睛偷偷瞄了几眼王将军,王将军可能感觉到她灼热的视线,举杯微笑致意。群臣略有醉意之间正准备舞之蹈之,但是忽然想到殿下是女人,便又将半起身的膝盖放松坐了回去,她举杯说:“吕侍郎,不必羞涩。”吕侍郎僵硬的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陆文鸾在旁笑道:“这正是殿下有雅意,侍郎有雅兴。民女不才,愿为击节而歌。”说着将头上带着的金钗拔了一根下来。沈少君鼓掌笑道:“好,我与你一起击节而歌。”也将头上的金钗拔下来,两人略带醉意的击节而歌,吕侍郎不好推辞,起身而舞。善音律的张学士抢过乐人的笛子更是配合节奏吹起笛子来。
太子太傅捻须而笑道:“闻歌知雅意,老夫也正要献歌一首。”说罢清清喉咙,以苍老而略沙哑的声音唱了一首《把酒问月》。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他唱罢举杯朝着同僚微微抬手敬酒,然后一仰而尽。
沈少君抚掌笑道:“太傅老当益壮!”群臣不再拘束,歌者击节而歌,舞者踏歌而舞,妃嫔们也难得下来座位歌舞。不过柳嫔不在,沈少君算了一下日子,应该父亲正在宠幸柳嫔。她又喝了一杯,长吁口气,总算度过了一个磨难,兴头上来也起身混在群臣队伍里翩然起舞,大家也乐得拉着她转着圈子胡闹。
菜肴已冷,月明星稀,大家唱累了,跳累了,气喘吁吁的回到座位。宫人们捧着醒酒汤给每个人端上来醒酒,胡椒酸鱼汤喝起来微辣又酸,鱼蓉蛋花滑溜溜的根本不用咽就钻进喉咙,又能醒酒又能暖胃,刚才跳累了略带着一点饥饿,正好这碗汤下去填填肚子。
喝过汤,沈少君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大家一一拱手道别,都回去休息了。
“赵大姑姑,你传话下去,剩下的菜让那些宫女太监自己捡去吃。”她扶住玉书,整个人醉意上头,脚步有些踉跄。赵大姑姑赶紧派个太监跑腿去传话,殿下让那些宴席伺候的宫女太监将酒席上的菜自行捡去吃。以往这些菜都会被倒掉,今天殿下传话说可以自行捡去吃,宫女太监们纷纷将桌上没动过或者只吃了几口的菜拿去厨房重新热了,然后拉着厨子一起吃起来。
原来这些菜是这样的味道啊。他们边吃边夸厨子手艺真棒。酸的,甜的,辣的,咸的,混在一起,因为重新热过已经不再有刚出锅的美味,但是每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这可是难得的一顿美食。小宫女们后来也顾不得体面,直接用手抓着骨头,牙齿撕扯着上面的筋肉,汤汤水水都被吃进肚子里,一直吃到吃不下了,这才惋惜的将那些吃剩的骨头和汤水都汇在一起拿去扔了。不过甜点果子都被这些太监宫女珍惜的包起来藏着,等明早自己醒了再慢慢的品尝。
陆文鸾也有点醉意,她一进帐篷就高兴的拉着沈少君说:“少君,
', ' ')('你看,你做到了。”嘴里哼着歌,什么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沈少君脑子混沌沌的不想转,但她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如果不是陆文鸾在宴席上最先支持自己,恐怕今天要惨淡收场。越看陆文鸾越喜欢,越看陆文鸾越高兴,她拉过对方在脸上亲了一口说:“谢谢你。”
一旁的姑姑先是将不安分的沈少君拉住,宫女赶紧过来给她擦身,擦干净身体穿好睡衣塞进被子睡觉,然后将还在哼歌的陆文鸾拉住,擦干净身体穿好睡衣塞进被子睡觉。可是这两个人怎么可能睡得着,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倚着靠枕偏要说话,姑姑管不得这两个人睡不睡,只好吹熄了蜡烛让她们在夜里自己说话去吧。
叽叽咕咕的说着悄悄话,嘻嘻哈哈的闹着。姑姑在外间听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宠幸过柳嫔的皇上躺在被窝里,柳嫔窝在他手臂上羞涩的笑着。总管清清嗓子,眼睛瞧着地板报告着今晚宴席上的事情,他说的事无巨细,每个人什么样,怎么反应都说了一整遍。皇上乐的眉开眼笑说:“我儿长大了。你派个人回宫传话,让皇后挑几匹进贡的布料做几件新衣裳,等回宫的时候赏给陆文鸾那丫头。对了,你看王将军这次对少君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我看王将军止不住的看殿下呢,后来跳舞的时候也挨着殿下跳,依着我看,好像是王将军生怕殿下被别人抢了去似的。”总管回话。
皇上乐的半坐起来拍着大腿说:“好,好啊,这下那丫头可得开心了。行了,你去休息吧。”总管告退。
柳嫔抚摸着皇帝的胸口娇滴滴的说:“殿下原来喜欢王将军啊。”“王将军少年英雄,我儿喜欢他不足为奇。只可惜我想着少君过不几年要出嫁,心里头就难受。”皇帝沉闷的说,想到自己女儿早晚要嫁人,心里头就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柳嫔笑道:“陛下,殿下嫁给王将军,那也是住在东宫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皇上一听笑了说:“唉,你不做父母,哪知道父母的心,光想着少君嫁人,哪怕就离着一步路天天能看着,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陛下若是心里头不是滋味,何不多考验考验王将军到底是不是良人呢?”柳嫔窝在皇帝的怀里出主意。皇上轻轻捏了她鼻子一下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是我老头子能管得住的。行啦,今晚别想他们两个了。”柳嫔抿嘴一笑说:“陛下的意思是?”说着脸颊绯红,整个人贴住皇上胸膛。皇上握着她的手臂,吻着她的嘴唇,柳嫔闭着眼睛羞涩的回应着,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对方。
如果能就此天长地久该有多好。她半梦半醒的时候想。刚才许下的所有的海誓山盟如果能实现该有多好。
梦里她梦见身戴璎珞的仙女踏着祥云飘飘落下来,怀里抱着东西,仙女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将东西朝着自己扔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接到手里发现这是一个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婴孩。仙女又是微微一笑乘着祥云离开。她忽然梦醒,依然依偎在皇帝的怀里,皇帝的心跳在她的耳畔响着,有力又沉稳。
她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肚子想:自己说不定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呢。嘴唇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似的笑容。
皇帝睡梦中搂紧了她的身躯,她也紧紧搂住了陛下的身躯。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就好了,她闭着眼睛仍然忍不住要微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没有将这个梦对任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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