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姐你不懂,这是机位之争的问题吗?”庄晏歪在后排座位上哼哼唧唧,“这是摄影师的尊严之争。”
楚云帆捧着宋溪的手机乐不可支。
在她的手机相册里,那棵老歪脖子树上站了三个手持炮筒一样的相机的摄影记者——树下还有三个揣着镜头排队的,颇有种排队“自挂东南枝”之感。
其中就属庄晏爬得最高,他好像“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老将军,踏在树杈上一脚向前,微微屈膝,占据有利地位,左一张右一张拍个没完。底下同行等烦了,不住地催他,“好了没有好了没有,该我们上了。”
庄晏得意忘形,“好机位来之不易啊,对不住啊各位老师,劳烦您再等等。”
贫起来忘乎所以,对自己的体重没有正确估量,庄晏嘚瑟地又往前迈了一小步,树杈不堪重负地一抖,他一个没站稳,左摇右晃划拉两圈,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
栽下来时还拉了个垫背的。比他稍微矮一个树杈的,是一个当地媒体的摄影前辈,庄晏掉下来时手脚瞎划拉,逮着什么拽什么,生生把前辈也给从树上掀了下来。
结果他年富力强只是撕裂了韧带,前辈却生生跌得左臂骨裂。
于是出差的最后一天,别家同行都忙着写稿的写稿,传图的传图,《今日时报》知名摄影记者庄晏老师拖着半瘸的腿,提着两手保健品、水果去病房探望被自己殃及的前辈,并被当地友媒同仁追打出八条街。
盛时先把宋溪和专程起大早来看热闹的楚云帆依次送回去,然后载着庄晏回家。从地下车库到十七层,一共走了不到五百步,庄晏哎唷哎唷惨叫一路。
“你可以叫得再浮夸一点,没关系。”盛时冷冷说。“是韧带撕裂,不是骨裂,更不是骨折,至于吗?”
“……我好歹也是为了新闻事业而受伤的,你作为搭档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庄晏歪在沙发上控诉。
盛时不理他,拖过他行李箱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哎,我要洗澡。”庄晏晃荡着没受伤那条腿,虚虚地踢了盛时一下。
“洗去呀。”
“您倒是扶我过去一下啊!”
进了卫生间,庄晏背靠着洗漱台,完全没有自力更生的意思。盛时只好把毛巾、沐浴露都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正想转身出去,庄晏手一抬撑住了墙,将盛时拦在一个狭小的夹角里。
“干什么?等我帮你脱?”盛时撩了他一眼。
“求之不得。”庄晏痞痞地吹了声口哨,“盛老师,你撩了我又不管我,管杀不管埋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撩你了?”
“昨天晚上。溪姐一说我受伤,你就急了——别想抵赖,我开着免提呢。还有今天,我说膝盖肿了,你立马就撩我裤腿看,还拿手指碰了我膝盖。”
庄晏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盛老师,你看我一眼,我都觉得你在撩我。”
盛时被气笑了,他倏地迎了上去,微微仰起了头,细长的眼梢带上些许挑衅的神色,在灯光的映射下,琥珀色的眼仁折射出魅惑的光芒,瞳孔周围有一圈光点,恰好把庄晏圈了进去。
两人距离一下子被拉近,近到庄晏能从盛时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能闻到盛时凑上前来的面颊上,有淡淡的须后水的香味。
太近了。他想,盛时也一定能听到他骤然紊乱的心跳声。
下一秒,就在他以为盛时会吻上来的时候,对方猛地当胸一推胳膊一抬,从他身边跨了出去。
……靠……
等他对付着洗完澡吹完头发,拖着半瘸不瘸的腿走出洗手间后,盛时叫的外卖已经摆上桌了,人还在厨房忙着,在案板上噔噔噔地切着葱花。
米粥热腾腾的清香从电饭锅的散气孔里逸出来,皮蛋块瘦肉条分门别类地盛在碗中,还没来得及加进去。
庄晏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情绪难辨。酸软的感觉松松地填满了整个心房,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盛时,你搬过来住一段时间吧,好不好?”隔了很久,他沉沉地开了口。“你那房子不三个月一交钱吗?现在也快到期了吧。我这样至少一个多月不好动弹,我们这儿管得严,快递不让送上楼,我连下楼取个快递都费劲,上班也不好去,就算帮我个忙,行吗?”
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顿了一下,盛时没说话。
“你就当大发慈悲照顾一下你可怜的搭档。反正你换房子,租哪儿不是租啊,我这样一两个月之内估计也没法出差了,没绩效,富二代也没钱还房贷啊,让我妈知道我拿信托的钱还房贷,又要骂我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了。唉……”
盛时把葱花、皮蛋和瘦肉往锅里一倒,加了点香油,回手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甩了几下,从家居服口袋中掏出手机一顿戳。
庄晏手机叮咚一震,屏幕亮起,显示支付宝转账——一万元整。
“两个月房租。”盛时说,“明天我去搬家。以后两个月两个月给你交房租。先说好,我们是室友和同事关系,字面意思。”
由俭入奢易,在庄晏这儿住了两个礼拜,他的确有点不想回那个地方。
一边是城中村破烂半地下,一边是高档小区大平层;一边是早高峰挤地铁,一边是有人开车送上班;一边是回家面对四堵墙,一边是不惹人讨厌长得还帅气的同事。傻子才会选城中村小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