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波隔着屏幕传过来,通过盛时的鼓膜,直达大脑,电流刺激得他神经中枢短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早上想还是晚上想?睡前想还是醒后想?”庄晏坏笑,“是光想一想,还是想做点什么?”
盛时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呢?”
“我早上晚上都想,睡前醒后也想。”庄少爷大概是个狐妖,明明满口荤话先撩者贱,偏偏眼神无辜得好像只是在谈论月朗风清。“不打电话时想,听见声音打开视频更想。”
想描摹你的眉眼,品尝你的唇舌;想让你欢愉,让你舒展;想让你在接纳中蹙眉,在沉沦中快乐;想弱水三千全部引到太平洋,堪堪守着那一瓢舍不得饮,想拨停全城时钟在十二点前,让灰姑娘和王子永无止境地舞下去,不必慌张丢了水晶鞋。
想把世间所有美好凑一整盘什锦八宝,齐齐整整地端到那人面前。
情愫在暧昧的沉默中生长,撑得胸口和某处都酸胀。许久,盛时丢盔卸甲,叹息道:“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不容易从某人嘴里撬出一句好听话,庄少爷乐得像拔了敌军的旗,忍不住耀武扬威。“你在家里干什么?就睡觉吗?那你今天好好睡,明天等着接驾。”
“……我在看雷明的遗书。”盛时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就在他们从宁江县撤出来的前一天,愤怒的客户们冲到了雷明的姐姐家,不让雷明的父母和姐姐出门,并在门口泼了红油漆。当天晚上,雷明从20层高楼上一跃而下,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欠债风波。
人死债消,一条命,和三百多个家庭数十年的积蓄身家,就这么没了。
“盛记者,我是真心想过,慢慢地、一笔一笔地把钱还给大家的。但我实在撑不下去了。”遗书的最后,雷明写道。
“盛时,你看着我。”庄晏声音温柔又不容置疑,“雷明跳楼不是你的错。你就算把这篇报道做出来,他也还不上那些客户的钱,客户不会因为你一篇报道就改变对他的态度,照样该泼油漆泼油漆,该堵门堵门。你只是个记者,报道之外,都是你无法掌握的。”
大道理都懂,但面对采访对象把遗书发到自己邮箱,尔后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时,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置身事外呢?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个行当真的很没用,很无力。”盛时有点消沉,“什么舆论监督,不过是空中楼阁。”
“我很少想专业以外的事情。”庄晏说,“我只想照片怎么才拍得更好,楚云帆只想文章怎么才能写得更好,话说回来,把报道写好、照片拍好,自然会有其他力量来推动事情的解决——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赶明天物种灭绝世界爆炸,都能让你一篇报道给救回来吗?”
盛时苦笑,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庄晏教育。
兴许是气氛太沉重,庄晏迅速转换了话题,“哎,过几天我在澳洲读书的同学回国,我们要聚一聚,说有家属的让带家属,你……去吗?”
盛时不爱参加聚会,最后一句庄晏问得底气不足。
“澳洲?”盛时有些意外,“你不是跟楚云帆是大学同学吗?”
“对呀,我俩在澳洲读大学啊。”一说学习,庄晏底气就更不足了,“当然那啥,我这个语言有点不好,学术能力堪忧,职业技能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社会这所大学……”
盛时忍不住嘴角上翘,“去。我开车。你可以跟朋友好好喝上几杯。”
第44章
“他跟你说他语言有点不好?有点儿?”楚云帆没形象地拍着大腿狂笑,忍不住又开始拆庄晏的台,“来来你讲讲你当时怎么写论文的——别人写论文最多查单词费劲点,庄少爷写论文,先写中文,然后整个复制粘贴到谷歌翻译里机翻。”
盛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人学渣渣到底的吧,花钱请人写论文,庄少爷还看不上,非得自己写,有本事你写完自己改,写完扔给我这种不挣工钱的小工,一句一句地改语法错误,时态错误。”一提起往事,楚云帆就痛心疾首。
“你差不多行了啊。”庄晏面子挂不住,怼了一句,“不挣工钱?找个论文代写才多少钱?姑奶奶您改几篇论文,澳洲最好最贵的餐厅,从上往下顺着数,哪家没带您吃过?”
吃人嘴短,楚云帆立马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闭了嘴。
从地震灾区回来之后,楚云帆身体力行地践行了跟盛时发表的感慨——开启了新的寻爱之旅,很快就又投入到新一轮轰轰烈烈的约会之中。
在震区的两周多,大家默契地不再提起,日子照常过着,一个选题接一个选题,那段日子也就仿佛往常那些选题一样,过去就过去了。
庄晏他们聚会定在晚上,楚云帆那天下午有约会,吩咐庄司机到点开车去接她。结果推门进去时,人约会对象还没走呢,是个斯斯文文的戴眼镜小帅哥。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眼镜帅哥忙不迭地站起来跟庄晏盛时轮番握手、自我介绍。
——“这楚云帆可真是个颜狗啊!”庄晏想。
——“这当记者的就是交游甚广。”闻钟想。眼前这俩男人,一个衬衫西裤笔挺,一看就是个装逼男;另一个呢,就松松垮垮套了件格子衬衫,看着像个数码城给手机贴膜的。